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念及此,她收拢了伪装的乖顺,直直与他对视,“魏侯平白被御史拿住了把柄都不惧怕,更何况我。”
他有些许诧异,倏尔又恢复了素日冷静。撤去马鞭,转而将手攀上窗缘,仿佛两人早已熟识。
“是你吗?王昉之。”
这话极轻,唯有彼此可闻。
王昉之便如同他那样惊诧。他不是问十五岁的王昉之,而是问二十七岁的王昉之。就譬如可此刻二十七岁的王昉之,通过竹帘光影罅隙,瞧见的并非还未加冠的魏冉,而是许多年后已功成名就的魏公。
他也重生了。
她曾描摹过无数遍他的名字,他的封号,却是第一次真真切切地,与这个同样年轻了十余岁的郎君照面。
他大权在握,他十恶不赦,他至高无上,他孤身一人。上辈子的美名与骂名,所有虚无缥缈的东西一齐化作了利刃,在她的思绪中撬开一个豁口。
“东都里人人传言魏侯轻狂,我倒觉得并非如此。”马车外尚有父亲埋在她身边的细作,虽然家族一体,她仍不免用这个词描述,便故意抬高了声音。
“在女公子眼中,某当如何?”魏冉意会,挡住了外人探寻的目光,却猛地捉住她的手。“你何时······”
何时回来?又为何会再此处相见?暌违十年,是他心诚则灵吗?
王昉之本该抽开手,斥骂他一句登徒子。可一时间竟分不清,他是风雪归人,还是风雪本身。
她有太多想要询问的话,一时无从宣泄出口。在她死后,陶邑百姓如何安置?那些兵祸中南渡的族亲,也安好吗?她未曾见过的天下,又是什么样子?
“魏侯若有功夫,何不随我一道入宫赴宴?路途不远,自然可听的我高见。”
可魏冉只是歉意地别开身子,“某今日尚有要务在身,并无赴宴安排。改日定然亲自登门,与女公子请罪。”
他挥了挥手,远远围住南街的兵士退至两侧。
他确实有许多话要说,但现在不是时候。
“这样也好,我这手炉东都仅此一个,赠予魏侯,全当作信物。”王昉之将错金篆文的手炉推给魏冉。
明明是不相熟的两个人,却亲密得似故识旧友。
王昉之的手背上尚残留着余温,像一道浸润过温水的绸缎。她没了手炉,一时空落落的,只能正经搁在双膝上。
这一出耽误了不少时间,马夫紧赶慢赶,终于在申时前入宫。
宫宴设在天渊池,只是寻常家宴,座中人并不太多,座次分得又散,难能瞧清对面人面庞。
太后与另一名华服妇人轻笑低语。
“你来晚了,不曾看见一出妙戏。”王应礼的声音听不出喜怒,半张脸隐在宫中投落的阴影中,神情嗤弄而玩味。
王昉之在父亲身侧坐定,虽不施粉黛,仍吸引众人瞩目。
“你们瞧瞧,徽崇家中的女郎果真是国色,小小年纪已有杨氏清姿,无怪徽崇舍不得。”太后招了招手,“来孤跟前。”
徽崇是父亲的表字。
王昉之顺从地上前,迤逦裙裾拖曳而过,她走得分外缓慢小心。
太后伸手抬起她的面庞,像捧着什么奇珍小玩意儿,“与你那个妹妹倒是半点不像。哪怕都有徽崇一半血脉,杨氏的孩子都要出类拔萃许多。”
那名貌美妇人便是魏冉的生母孛阳公主,她虽与太后不睦,但亦在侧旁点头称是,又道陛下虽贵为天子,却不是事事都有福气,譬如婚姻大事,还是叫陶邑王抢了先机。
王昉之听闻这三个字,一时气血上涌,可面对座中皇室宗亲与三公族眷,仍要摆出一副镇定面孔。
“也是鸯奴与徽崇的小女儿有一番机缘。”太后好似怜爱地摸了摸王昉之的面颊。“不过小姑娘莽撞天真也算不上什么坏事,鸯奴的性子太沉静,与她两两相配倒是凑趣了。”
鸯奴是刘缌旧日在宫中的小名。太后曾有亲生儿子,对年幼失孤的刘缌并不尽心,甚至担心他犯上作乱,便赐了这卑贱又作弄的名字给他。
谢恩的声音温和干净,与王昉之所熟悉的别无二致。
她气血上涌,顺着太后手上力道回望,与刘缌跪在一处的,正是换了身衣裳、头发散乱尽湿的王采薇。
果然是出妙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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