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轿内倚着病歪歪的沈老太傅,他动作迟缓,动一下得喘三口气。方采薇亲自搀扶他起身,面对场地中央的儒生。
见着沈崇年起身,众监生涌动上前,面露忧色。
“回去罢——”苍老的声音听起来,令人联想到枯树皮。
“老太傅——”监生头领应声,“这不合制,‘使贵贱之等,长幼之差,知贤愚能不能之分,皆使人载其事,而各得其宜’。如今良贱相等,岂不是倒反天罡?”
沈老太傅咳嗽起来,被人搀扶着,气若游丝。
“孟子曰‘民为贵,社稷其次,君为轻’,先前天降灾异,陛下以民为本,明发罪己之诏,敬告上天,下定决心要整顿吏治,济世安民。此番推行新政,正是为此,尔等处处阻拦可是要逆天而行!”方采薇掷地有声,“从前明里暗里针砭陛下不够爱民,如今反倒变了卦,是何居心?”
“你!”监生指着她,“你们这些嗜血暴虐的御林卫倒谈起爱民来了!”
“御林卫何时戕害过百姓,你且将话说明白。”方采薇话里暗含警告。
御林卫亦是朝廷命官,无端污蔑他们,也是要治罪的。
说话者被人拉了回来,拉人者道:“请问这位大人,何谓贱民。”
他自问自答:“贱民乃历朝钦犯之后人,他们本就有罪,留有一命已是仁慈。废除贱籍无以正法度,明典刑!”
他这角度找得刁钻,身后的人纷纷附和。
“贱民,贱民,‘贱’字之后为何要带‘民’呢?”方采薇看向沈老太傅,恭敬欠身,“采薇不明,还请老太傅赐教。”
“圣人以礼教人,使人有别于禽兽。只要知礼——”老太傅喘了几口气才道,“是人,便是民。”
他说得含糊,方采薇追问:“那贱民,是人还是禽兽?”
沈老太傅答:“是人。”
得到了肯定的回答,方采薇质问道:“你们饱读圣贤书,难道圣人教你们不把贱民当作人吗!”
监生还想辩解:“贱民是奴,奴与畜生……”
一道惊雷在天边炸响,绵密的雨丝撒下了。
沈老太傅身边的小厮立马撑伞,将老太傅扶回轿中。
白光映得方采薇的面容阴恻恻的。
她笑道:“此番可是天谴?”
*
秦玅观回首,对唐笙道:“落雨了,道路湿滑,明日不回去了罢。”
唐笙换了个舒服的姿势趴在她膝上,被秦玅观捏得微眯眼睛。
“不回去。眼下疫病到尾声了,十八坐镇,我放心着呢。”
蓦的,唐笙想起了什么,脑袋滚正,下巴抵在秦玅观腿上:“太傅那边如何了?”
“昨日林朝洛已启程,率军赶往辽东界。”秦玅观答。
这便是不妙了,辽东局势已经差到要陈兵边界,应对瓦格突袭了。
“陛下……”唐笙所有的担忧都在这声轻唤里。
秦玅观拉她起身,拍了拍身侧。
唐笙从起身到立直都在摇头。那天晚上她被秦玅观亲晕乎了坐了次御椅,回神时心砰砰直跳。
“方汀,关窗。”秦玅观扬声。
不过一眨眼的功夫,窗便被人关上了,唐笙甚至没瞧清是哪里冒出来的人。
隔墙有耳在这宫中是真的。只不过,想成为宣室殿外隔墙之耳,实在困难。唐笙惊诧之余,忽然生出些感慨。
她忽然有些庆幸起自己的耐力来——那晚秦玅观怎么撩拨她,她都是忍着没出声的。
“坐吧。”秦玅观道。
耳廓泛红的唐笙这才扭扭捏捏地坐下了。
她坐垫还没捂热,方汀便又隔帘通报了什么。唐笙弹射起身,倏地和秦玅观隔开一个十分规矩的距离,闪入内室屏风之后。
她藏得快,秦玅观倚上圆枕,顿时生出种“偷情”的错觉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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