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迎面飘来又散去的雾气让人觉得像行走在一场飘忽不定的梦境之中,过去这几天发生的事情如碎片在苏冉的脑海划过:她见到了怒气冲冲的夏尼伯爵,因为战争的突然爆发,劳尔已经带着克莉丝汀“私奔”去了北方,她在心底很是为他们高兴;她又通过杜巴将自己剩下的股权收益交给了马奈和德加,希望他们能在未来用这些钱帮助经济条件更为艰苦的朋友们。原本她想把这些钱交给对朋友一向慷慨又温柔的巴齐耶,可谁知对方竟然参军毅然奔赴了前线。
战争从未离她这样近,难安的良知转为难以熄灭的怒火。彼时普法两国的战火已经从洛林一直烧到阿尔萨斯。南德意志独立的公国开始纷纷倒向北方德意志联邦,意味着战事进一步升级。战争机器无情地向前滚动,碾碎成千上万条鲜活温热的生命。那些混着硝烟的鲜血和泪水,最终都变为落在报纸上的冰冷铅字。
她不再关注战事,只希望早日找到莫里亚蒂。
跟随杜巴,他们终于有办法绕开当局的战时封锁,根据原计划南下马赛,准备从那里乘船前往罗马。但在马赛,休从当地据点带回了出人意料的讯息:莫里亚蒂已经离开罗马,还为苏冉留下口信,邀她在12月31日上午11时,于阿尔卑斯维登山区内一处偏僻的教堂相见,似乎早已预料到她不会留在伦敦。
——「我已准备好你回家的票,xx1」
莫里亚蒂在电报最后这样写道。
也就是在带回这个消息的深夜,重伤未愈的休对苏冉进行了一次失败的暗杀。
‘我宁愿背叛先生的嘱托,也绝不能让你毁掉他。’桀骜不驯的男人在自刎前这样说道。
注视着休那双充血没有阖上的眼睛,苏冉在惊惧之后感受到更多的却是触动。
她骗过了杜巴,骗过了埃里克,却没有骗过这个忠心耿耿的男人——这一次,她确实要毁了他的先生。
雨在苏冉和埃里克接近村落时终于停下。脚下本是泥泞崎岖的小径逐渐变成坑洼的碎石路,村庄背后险峻的山峦在灰色的雾气里时隐时现。在穿过几栋废弃的农舍之后,位于村庄尽头的教堂终于露出了真容。烟青色的石砖青苔满布,腐朽的木门只剩下摇摇欲坠的半扇,随着微风只呀作响。
看到拴在教堂前方枯树下的两匹黑马,埃里克警觉地停下脚步。在确定四周无人后,他转过身,将垂在额前碎发拨到脑后,安静地看着苏冉,似乎在无声地征询她接下来的行动。
苏冉本以为自己早已为这一天做足了充分的心理准备,但她还是在一阵不规律的心悸中感到难以言说的紧张。
她拆下装着一管红色烟花的信号器,试图交给埃里克让他留在外面。
埃里克却在她开口前摇了摇头。他身上宽大的斗篷被雨水打湿后显现出一种更加饱和深沉的黑色,一如他深邃的眼底:“我们说好的,苏。这一次我会跟随你,一直走到最后。”
无论生死。
苏冉在他的眼神里读到了这句没有说出口的话。她沉默半晌,突然问了一个没头没尾的问题:“埃里克,你觉得我的出现……为你带来不幸了吗?”
埃里克没有说话,一滴雨水顺着他墨黑的发梢落在雪白的面具之上,紧接着又顺着眼框平滑的弧线静静滚落。
有一霎那,苏冉仿佛在他的眼底瞥见了山崩地裂的情绪。但当他垂下眼,视线落到她的唇畔时,那些惊心动魄的情感又化为一种前所未有的平静。那是一种如释重负的轻松,以及了无遗憾的洒脱。
他想要抚摸她的唇瓣般抬起手指,却最终在碰到她之前停下。
“恰恰相反,你的出现,是我生命中能发生的最美好的事情。”
像一根羽毛轻扫过心间,某些沉重的情绪自心头四散而去。
苏冉眨了眨眼,终于微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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