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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江哑然失笑。
“对了——”历中行拿出一副考考你的表情,“记不记得咱们大半夜约会那次,我说要带你去哪里?”
“敦煌?”
“是莫高窟。”历中行故意摇头,又道,“不过,你说去敦煌,那就敦煌。”
已经到了陕北,这是不可多得的机会。
“好啊。”姚江说,“我跟你走。”
车回榆阳机场,飞咸阳,转敦煌,他们在转机的间隙买了两套防风的秋装,新添一只日默瓦。九小时,一路西行,看了舷窗外的落日,凌晨落地,漫天晚星。
西北的夜空靛蓝辽阔,白杨束束向上,列在道旁,如高大的戍卫执戟而立。
歇了一晚,第二日戴上墨镜遮阳帽,全副武装走东线。历中行没联系研究院的同侪,自己买了跟姚江两个人的票,看完数字影片,坐大巴进景区,排队等讲解员带入场。
讲解员一个窟一个窟带着众人进入,耐心地回答着提问,每个窟的停留都有时限,不少游客有备而来,不放过一分一秒,睁大双眼咀嚼着目光所及的一切。姚江和历中行缀在最末,安静地听。
洞窟有大有小,深而宽的石室内,人声有了回音,仿佛从时间对岸传来。
与游客的惊叹相反。历中行仰起脸,望向窟顶怀抱琵琶的小小飞天人像,觉得它们较之各种影视宣传中的精美绝伦,呈现出更加真实的,剥蚀、氧化、残损的痕迹。
时间之河滚滚碾过,让艺术成为艺术,奇迹成为奇迹。
而失去的,永远失去。
他返身走出了石窟。
姚江紧随其后,跟他到外边围栏的走廊上。
历中行想说自己来过,你好不容易来一趟,去看吧。话在舌底跑了一圈,没有出口。
他不应该说违心的话。
是的,他看重这些“时间的奇迹”,却希望自己在对方心里重于这些自己看重的东西。他不想总做一粒沙,他需要一束现实的引力,将他于时间之河中锚定。
是的。他需要……
“中行。”姚江抓着他的手腕,将手掌贴到心口。历中行向他偏过头。
“听见了?”
苍黄石窟外的瓢泼日光里,他听见。
鸣沙山露营地旁的沙丘里,他听见。
“它为你而跳。”姚江躺在柔软而坚实的黄沙上,眼睛里映着篝火和星光,抓着他的手腕,将手掌贴到左胸膛。
他在历中行回到家后按着小蕉叶绰弦,摁得拇指发白时,从身后紧紧拢住他,抓住右手手腕。
“食指七徽挑七,历六五,勾剔四。”姚江贴着他的耳窝,坚定地出声。温热的气息送出他不肯弹下去的最后一句。
历中行一遍又一遍重复着曾在三叠最后断掉的那一句。
不是不记得。是不想忘了曾替他记谱,提醒他尾泛的那个人。
姚江握着他的右手,和他一起弹下去。
历中行听见心跳声从身后传来,从后背直抵前胸,从耳畔蔓延至指尖,笼罩自己。
因他而稳,为他而快。
他的手指因这跳动的频率而颤抖起来,弹完最后一句。
“中行……放下不是忘记。”颤动的空气里,姚江低头紧贴那段脖颈,包裹了他,“我和你一起记得。”
记得你和他的回忆,记得他的过去与爱憎,记得这个人。
中空琴箱被击出一声极轻的钝响,深色的圆点砸落在琴面,拖行而下。
“姚江……你非要,看我哭一场才满意,是吧?”
历中行嗓音颤抖,肩膀耸动,在身后这人怀里泪雨滂沱。
姚:……冤枉。我没看。
另外也跟鱼鱼们分享一下好消息~《地中行》已签约大陆简体出版,到时候会在微博征集一下特签句子(不过应该还要好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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