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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三章 开心的生活（第2页）

这件事景云不打算告诉龙洺他们，她一手把持两家账，最忌讳的便是拆东墙补西墙。况且龙家窑也是泥菩萨过河，就目前来看，今年想维持收支平衡几乎不可能，像去年那样小额亏损都是万幸，十之八九还得动老本。

按说万事开头难，熬过今年，明年总会好一些，可景云心里记着，再过两个月就是瓷艺大会，没有龙千峰，没有阿开，“瓷王”牌匾注定拱手让人，明年……真不一定比今年好过。

只是这些话，她也是自个放在心里，想来大家都心照不宣，何必说出来一起沮丧呢。

宋凉月见她蹙眉沉思，以为她是想起她妈妈去世的事了，便安慰道：“不是说好了今年我陪你一起扫墓的吗？”

“行吧。”景云点头，又说，“那把小篱笆带上，让她提前熟悉一下C市的环境。”

说起来，今年也是有一件好事的，小篱笆在景云的辅导下复读一年，上个月高考查分，过了二本线十来分，总算如愿以偿，考上了C市的一所师范学院。

景云想着小篱笆一直在天泉镇生活，还是趁早带她去大城市适应一下，认认路，否则九月开学时，他们不一定有空能送她去。

本来一切安排得很顺当，周末回C市，周一扫墓，周二签租赁合同，接着带小篱笆逛上几天，抽空她想去一趟越氏天工，虽然联系人口头承诺不和景宝斋计较违约，但她觉得还是白纸黑字签个补充协议更为妥当。

哪知周末出发时，除了宋凉月和小篱笆，龙洺也拎着行李箱跟在她们身后。

“你拎着行李干嘛？”

“休假没事，我也去玩一趟啊。”小洺爷兴奋地直搓手。

景云当即拒绝，“你可是窑主，得看家！”

“放心吧！”小洺爷得意一笑，“我让苏木做一周的代理窑主，郝一百是副代理窑主，他俩发誓会日夜轮班看家！”

唔……小狐狸挑了挑眉头，半年过去，他烧瓷的手艺没学会，倒学会点管理之术了。“好吧，那你回头带着小篱笆玩，我正好能抽空办点事。”

***

景云上一趟回家还是过年的时候，一眨眼半年过去，景岚为了五千套餐具的事一周没睡好，脸色颇为憔悴，她乍一眼看去，竟觉得他好似老了几岁，大概是临近忌日，她莫名多了些伤感。

景岚知道她回来匆忙，早早地把祭品都准备好了，他很清楚自己没能力，所以能做到的小事都尽量做好，包括知道今天有很多人来，外卖也多点了两个菜，这一次，他是记得领优惠券的。

扫墓不是一件多吉利的事，除了宋凉月，景云没让龙洺和小篱笆跟去，打发他带小篱笆去买一双新运动鞋。

到了公墓，景岚先清理墓碑，接着把准备好的果品和点心放在墓前，城市里不让烧纸钱，他便把一叠纸钱压在盘子下面。虽说扫墓要倒酒祭拜，可景云的妈妈不喜欢酒，所以景岚准备的是她喜欢的椰子汁。

一应的流程做完，就是亲友与故人说些根本不会被听到但心里觉得安慰的话，先说的人是宋凉月，她端着椰汁想了很久，该说些什么好呢？景云的妈妈还记得她吗？若是记得，应该也是高中时的印象，于是她一口干掉椰汁，发自真心地说：“阿姨！我高考数学及格了！”

“……”景岚倒椰汁的手一抖，泼了一地，赶忙弯腰擦干净。

景云对宋凉月的行为倒是习以为常，她端着椰汁，平静地走到墓前。这一年她遇到了许多事，有艰难险阻，有阴差阳错，也有苦中作乐，昨晚她在心里默默列了清单，打算一一说给她妈妈听，可到了这会儿，她却不想说那些细碎的琐事了。

“妈。”她俯下身子，突然道，“如果景宝斋真的就这样了，而我又去做别的事情，你会不会怪我？”

这话确实突兀，景岚瞪大双眼，惊诧地看向她。

十几年来，他从没听过景云说这样的话，在他的记忆里，她永远都是：振兴景宝斋！振兴景宝斋！振兴景宝斋！宛如一个最强女斗士。她鞭策自己，也鞭策所有人，有时候景岚面对她都是战战兢兢的，他的无能仿佛是一种不可饶恕的罪，让他惭愧又羞耻。

景云喝掉椰汁，浅笑了一下。这一年她一直很忙，也一直在思考，从她爷爷去世起，她的目标就一直是振兴景宝斋，她用尽所学，也不择手段，她喊打喊杀，也使奸耍诈。她学数据分析，是为了找回景家的手艺；她低头求人，是为了替景宝斋拉生意；她用小聪明逼龙千峰替她烧十只梅瓶，是为了救景宝斋；而她寄希望于阿开，也是为了得到秘青瓷，为了重振家业。

但渐渐的，她认识了许多人，经历了许多事，也萌生了一些新想法，她想振兴景宝斋，却也在意那些正在消亡的技艺，这本是两条并行的线，她只是稍微分心而已。可龙千峰的死、龙家窑的变故，给她的冲击太大了。

在她的面前有两盆炭火，一盆早已熄灭，一盆正在燃尽，她如果拼劲全力去复燃那盆已经熄灭的火，而忽略正在燃尽的火，会不会到头来，两盆都保不住？

其实这半年她已经做出了一些选择，就像她决定把景家祖山租出去一样。她慢慢放开了对景宝斋的执念，也断掉了耍小聪明和寄希望于他人的幻想，她开始认认真真地思考，对她而言，哪一盆火更重要，又或者说，哪一盆火才是她想救的、能救的，应该救的。

可景凿墙毕竟不是无私的伟人，依旧是精打细算的小奸商，景宝斋的生意还要做，钱还得赚，只是如果就这样而已，她也并不会像以前那般痛苦折磨。

“云云……”景岚看向女儿，“你是不是还想做你上学时的那些研究？”

景云摇摇头，她现在做的已经不是以前的课题了，她不只想重拾一家之技，还想要保留住许许多多的技艺，搭建天泉青瓷的数据库只是第一步，关于各种技艺的数字化保护还有很长、很长的路要走，而现在的她，人更惨，梦想却更大了。

景岚一向听不懂她的追求，只懂得知足常乐，“如果景宝斋真的就这样，也没什么不好的。咱们现在不欠债了，若是每年还能赚一点，开开心心的生活，有什么不好呢？”

开心的生活。

这五个字一下戳中了景云，她想起另一个想要开心生活的人，也不知道他想要的，是否已经实现了。

“孩儿她妈！”景岚咕嘟咕嘟喝下椰汁，像是长长松了一口气，“咱们都要开心的生活啊！”

那一瞬间，景云明白了一件事，或许她的执念强迫的不仅仅是她自己，还有她的父母。他们早该如此，一家小小的店铺，有足够生活的收入，每个人都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哪怕像景岚，就想做一条咸鱼，只要是开心的生活，又有何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