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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惜世上没有如果。我只有默默地承受着身心的苦痛,将我们这一千年来走过的地方,再走一遍。可是啊,人世间一千年,朝代已然变化数代,许多东西都已改变。他最爱去的那家酒楼早已唤作了勾栏院,他最爱看的那一出戏已经失传,我再也找不到当年的光景了。我丢了他,也失去了我们曾经拥有的一切,唯一跟着我的,只有那截断发以及一块衣布。后来许是那块衣布跟着他灵体久的缘故,衣布竟生出了灵力,我怔愕之后,忽而笑了,我想这是他在天保佑我罢,我将那块衣布练成了千魅朱绫,可用于防身。虽然我不会死,但我还不想受伤,这东西成了陪伴我的最好的宝物。我开始学会了喝酒,走到哪,我都要挑着一壶酒,因为酒能让我麻醉,让我暂时的忘记他。我也学会了,他在时始终学不会的琴,可当我能弹出一曲动听的琴音时,我又痛哭失声,将那把我特意打造出的琴摔成两半。他走了,我已没有了知音,纵使我会弹琴又有何用!他不会听见,不会听见!正如我借酒消愁一样,他永远也不会来告诫我:喝酒伤身!。不会。他永远不会来。他走的那一年,我打烂了一把琴,喝了七七四十九坛烈酒。他走的·再会我几乎夜夜在泪中醒来,又枕着泪湿的枕头哭着睡去。蝶意,没有你的日子好痛苦。我多想能让你那般彻底遗忘,可是我若忘了,谁来记得我们的曾经,谁来记得我们的过去,走过我们行过的地方,看遍我们未看过的风景。我四处游荡,到了一个安静宁和的小镇子后,住了下来,待了将近百年的时间,看着那些人从呱呱坠地的孩童,到白发苍苍的老者,正如我一般,慢慢地成长,慢慢地变老。是的,剔除了妖骨,我不过是一个普通人,我开始衰老,身体机能下降,当百年过后,我当年引以为傲的容颜已经不在,只有沟壑纵横的皱纹,斑白的头发。但我不会死,是以我仍显得很健朗,我未有驼背,也无需借助拐杖而行,只是当所有人都老去的时候,我还依旧未死,会吓着人的。因此,之后我每行到一处地方,待的时刻均不过超过五年,当有人怀疑我时,我会第一时刻悄然离去。可笑,甚是可笑。我失去了他,现今连一个家也失去了。我没有家,只是一个流浪汉,一个不会死的怪物。我试着住在树林里,可毕竟当了多年的人,早习惯了人气,受不住那树林里虫鱼野兽的腥味了,万般无奈,我只能继续走,走到不知尽头的地方,高山流水,山谷高崖,处处都有我的身影。可是啊,灵脉大陆的人界就那么点大,我一双足慢慢地走,走上百多年,也走了个遍。可我仍有千年的时间,方能离开这个世间,余下的百多年我该如何过,如何过。蝶意,你告诉我,我该如何撑过余下的百年。他不会告诉我,他一定在天上过得好好的,开心快活地做他无忧无虑的蝶仙。况且,哪怕他真的下界,我只怕也是不敢见他的。当年他成仙时,是如此地青春年轻,不过二十来岁的年纪,容颜俊美,脸上都散发着朝气蓬勃的笑容,而我现今早已老去,肌肤暗黄,哪怕他恢复了记忆,也定是认不出我了。我已配不上他了。我将灵脉大陆走遍后,已无处可去,逮着附近的一个树林就漫无目的地行走,不料竟在左拐右拐,顺着陌生的小路走后,来到了一处于我而言完全陌生的山谷。这儿的月亮很大,像一块洁白的玉盘,镶嵌在起伏的山峰之中。我看到谷外恰有一方法阵,我笑了笑,鬼使神差地就站了上去,法阵未有人催动,自然无法传送,我不知怎地就起了玩心,同法阵较劲起来。站在法阵外,挑出了身上悬着的酒壶,灌了一口酒,酒气一上来,胆儿就大了,嘿嘿笑了一声,踩在法阵上跳来跳去,手舞足蹈。这月亮太美了,无端的让我想起了某一个抱着他在屋顶上赏月的夜,那一日他十分乖巧,依偎在我的怀中,笑着说,花琅,能同你一生如此相伴真好。我没有应他,笑着刮了刮他的脸颊,将他搂得更紧了些。如今回想起来,若是当时我回他一句,我也是,会不会我们这一生便不会分离。可惜,过去终究是过去。我跳着蹦着,明明笑得极其开心,可眼底禁不住又流出热泪。酒已经无法灌醉我了,我总想起他的舞姿,他在我的歌喉伴奏中舞蹈的模样,我不自禁地唱了起来,仿若多年前的那一日,我高声吟唱,他笑着舞蹈,我们一同享受着众人的拊掌高呼。蝶意,没有你的舞蹈,花琅的歌又为谁唱。“你是何人?”一道清朗的声音打断了我的歌声,我徐徐望去,只见月光之下,一人背光走来,身姿高拔,气度不凡。蝶意,是你么,是你回来看我了么,蝶意蝶意!。我哭着奔了上去,可泪水朦胧了我的眼,我怎生都看不清那人的模样,看不清,我一口气上不来,喘气了几下,突然就晕倒了。后来,待我醒来,我的酒亦跟着醒了。面前的人,不是蝶意,而是两个陌生的男子。我从他们口中得知,他们一人名唤月印,乃是月霞谷的谷主,一人名唤天释,乃是天极岛的岛主。月霞谷同天极岛俱是灵脉大陆出名的修仙门派,我只知其名,却不知派址何处,未曾想,竟误打误撞进到了月霞谷。月印同我说,当时他同天释归来,看见我在法阵前舞蹈,以为我是要对我们谷中不利,方想来对付我,却听到我不住地唤一人名字时,又心软了。他们说,犹是初次听到如此悲哀的呼唤。我愣了愣,一揩脸上早已干的泪,我说多谢。说着,我便起了身,想要离开,但天释将人扶下,说老人家,你年纪已大,还是切莫奔波了。我怔住了,“老人家”,这还是我初次听到的称呼,往日里我俱是一人独居,不敢同外人接触,是以几乎无人同我说话。乍一听到这陌生的称呼,我还未反应过来,久久才恍悟到,我而今已是个老人了。是啊,我已老了,我怎地便忘了呢。我不再年轻,不再配得上蝶意了。后来,我央不过天释同月印的相留,留在了月霞谷。这两人十分好客,待人诚恳,不久我便同他们做了朋友。他们的见识并不比我少,但毕竟行走的地方未有我多,每每听闻我在行走时见到的趣事,总亮着一双眼,听得津津有味。我虽走了百多年,可我未免让人生疑心,尽量远离人群,因而见着的趣事不过寥寥数十个,说上那么几月,便说完了。他们听罢,却仍觉不够,一面叹息,一面央我再多说几个。我犹豫了很久,我问他们,你们乐意听一段痛彻心扉的故事么。他们俩愣住了,双双对视了一眼,异口同声:“乐意。”。我笑了,笑到将近泪流。百年了,这个关于我同他的故事,我憋在心底,谁人也不敢说,因我没有一个可诉说的人。我一人闷在心底,太苦太苦。我将那些故事,从我们相识,到相爱,再到分离,足足一千多年的故事一五一十道了出来,说了三日三夜,方能说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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