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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道神识终究散去。前尘镜里的血色世界,就像是一面被打碎的镜子。无数道裂隙慢慢扩开,灼目的白光从裂隙里透出来。时琉没能抱住倒在血泊里的魔。面前如天光骤亮。光能吞没一切,让一切恶烟消云散。——时琉从未这样厌恶过光。跪坐在地上的少女合上了眼。很久后,灼得眼前发红的光终于慢慢暗了下来。紧闭的屋门被人推开,有一道脚步声很轻,如风那样到来。那人停在她面前。晏秋白低头,看见地上坐着的少女,她泪流满面,却没有一丝表情,只那样安静地阖着眼。像个走丢了却固执等在原地的孩子。晏秋白轻叹,撩起衣袍便席地坐了下来。“杀了?”“…嗯。”“是对你很重要的人?”“是我……”时琉停住,她睁开还在流泪的眼睛,眼泪让那双眸瞳更澄净,澄净得有些茫然。她停了片刻,才轻声说:“是我在这个世上,最后一个相识、相知的人。”晏秋白怔了下,“那确实很残忍。”时琉低头,无声看着自己的手。它们纤细,干净,没有沾一点血。可她记得上面被魔的血染满的感觉。似乎感觉到了少女身上再次涌起的巨大的难过,晏秋白放低了声:“前尘镜里只是心境投影,一切都是假的。”“我知道。”“那为什么还哭?”时琉合拢双手,十指相扣,才勉强止住它难抑的颤抖。她阖眼,将紧拢的十指抵在下颌。一点颤栗的轻声吐出:“因为他的血是热的。”“……”晏秋白怔住。很久很久以后。直到时琉的情绪慢慢平复下来,房间里响起一声叹息。“我会请谏掌门,将斩前尘这项考核,从以后的天考中摘除。”晏秋白说。时琉刚睁开眼,有些不解地看他。晏秋白很温和地望她:“不只是因为你,只是我想过了,它并不适合作为刚入门的弟子的考核。”时琉不明所以,但还是点头。然后她想起什么,有些意外地轻歪过头,确认晏秋白当真是和她一样,席地坐在这房屋内绝算不上干净的地面上的。晏秋白正起身,触及少女奇怪的看他的眼神,他不由一停:“怎么了?”“…不太习惯。”时琉也起身,遮掩得低声。“不习惯什么?”“晏秋白师兄,在我印象里是……”时琉很费力地想了想,仰头看他,“谦谦君子,纤尘不染。”晏秋白失笑垂眸:“你是想说,我这般随意不拘(),坏了世人口中玄门大师兄的清名?≈ap;rdo;≈ap;ldo;当然不是。这样很好。≈ap;rdo;时琉随他一起走出屋子15()_[()]15『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山外的光笼在身上。她清醒了些,蹙着眉心想自己作为新入门的弟子,这样与掌门之子、玄门大师兄说话,似乎有些不妥。于是少女在门口停下来。她披着一身晚霞的余晖,像迤逦的凤尾,眉眼清透又恬静:“嗯,是我自己觉得,大师兄这样很好。”“——”晏秋白怔在了那一步里。-时琉的节。完整章节』(),回过头,迎上少女担心的眼神。晏秋白迟疑了下,不自觉放轻声:“你叫,封十六?”“嗯。”时琉应得理所当然。“是家里长辈给你取的名字?”时琉想了想,主人也能算是长辈吧。于是她再次点头:“嗯。”晏秋白便不再问,只道:“那以后若是再见,我称呼你十六师妹,可以吗?”时琉毫不犹豫地点头。晏秋白笑了起来。如春风拂面,十分好看。但时琉方才就见他面色莫名有些发白,不由担心问:“晏秋白师兄,你这个折扇,是不是多载了人,会对你有负担?”——难道折扇觉着她很重吗?时琉有些不安地想。晏秋白只看了一眼,就知道小姑娘在想什么了:“不是你的关系,是我有些走神了。”“这样啊。”时琉松了口气,她低头,摸了摸纸扇子的边缘:“不过这扇子坐起来好软,操控应该是有些费力。”少女低着头,手腕上的小石榴正微微亮着。只是她并未察觉,随她抚摸动作,旁边青年原本清隽的面孔有些怔忪,然后白玉似的耳廓竟还泛起微微的红。晏秋白抬手,欲言又止。——本命法宝与修者灵感相通,也只有这样才能随心御使,小姑娘手指柔软抚摸着的虽是纸扇,但那触感于他却无一遗漏。因此修者间,基本都很少会碰触对方的本命法宝。可面前小姑娘显然不知道——不知者不怪,点破只会让两人尴尬。晏秋白难得碰上什么难题,憋了半晌也没能出口。所幸,时琉就只感受了两下这法宝神奇,就羡慕地仰回脸:“什么时候我也能自己御物就好了。”“能够御物飞行,是晋入天境的标志之一。”晏秋白暗松了口气,给时琉讲解,“以师妹的进境速度,修习玄门心法后,很快便能自行御物了。”想象着御物飞行的可能,时琉有些期盼:“从地境升到天境,所以修者也能从地上飞到天上了——境界便是这样定下的吗?”晏秋白略作思索,笑了:“有些道理。”“那我要抓紧时间,尽快升入天境。”时琉坚定地想。这样,以后她就不用像只猫似的被酆业拎着后脖颈,飞来飞去的了。想到酆业,时琉又想起前尘镜里的一幕,她眼神黯了黯。然后少女摇摇头,极力摈除掉不必有的杂念,转而去问晏秋白:“师兄,天境修者要御物飞行,那是不是化境就不必御物、自身也能飞起来,甚至还能拎……嗯,带着别人一起飞了?”“化境,也叫造化境,取的便是身融造化的意思。到了这种境界,天地灵气贯汇于身,自然()不必再借法宝飞行。”时琉眼睛微亮:“那还能瞬间从这里,咻,到那里吗?”“造化巅峰,可。”晏秋白说完,若有所思地望向时琉:“但凭空带人,绝并非易事。十六师妹可是见过这样的大能修者?”时琉心里一紧,面上却只弯了弯眼:“我在凡界山下的书里见过。里面说起师兄,也是这样厉害的。”
晏秋白微怔,随即失笑:“我尚未造化。等你明日正式拜师,宗门长辈当会赐你适合的法宝修炼,到那时候,你就能自行体会了。”时琉用力点头:“谢谢师兄教诲。”“师妹客气。”两人乘着折扇的身影,扑入云雾里。白云之下。山外山。山外山是整个玄门内最不受重视的地方,这里的弟子被称作外山弟子,他们没有亲传师父,只有定时来授课的宗内的从属长老和亲传弟子。相较于宗内各峰,山外山也是灵气最稀薄的地方。自然,比起凡界人间还是要强上不知多少倍的。总的来说,爹不亲娘不爱,唯一的好处大概是山广人稀,空置的茅屋竹屋随处可见——空屋都是以前的弟子留下来的。它们曾经的主人大多数人寿已尽便老死其中,还有一部分看破修行无望,回了人间,只有极少数还能再被峰内的长老们看中,重新选入各主峰。不过时琉他们不同。新入门的弟子前路尚待揭晓,一个个摩拳擦掌,眼睛里尽是些未经打磨的朝气与冲劲儿。时琉被晏秋白带去新弟子们的暂居之所,她在空屋里随便选了间,等山外山轮值的杂役弟子送来寝被之类的用具,便铺整收拾起来。金轮悬在千里青山的尽头,将天边映透了红。云海被它烧得沸腾,最后还是合着青山一起,将它吞下了肚。夜色降临在山外山。时琉新居的屋门关了又开,开了又关。她心里算着,大约是把这次同入门的新弟子见了个遍,山外山的老弟子们倒是没人露面——真入了修行路,便也知晓,修行终究是一个人的事情。至少这条路是通天门还是通亡路,只见一面的仙才帮不了他们。等终于见了新弟子中最后一个,时琉松了口气。今日才亮起的那盏屋灯被吹灭了。山外山安静下来。屋里的时琉没睡,她就坐在床边,等一个人。等了将近半夜,有人踏月色来。门没动,窗也没动。但一道清挺的影儿就被透窗的月色投在屋里正中。时琉一点都不意外地从床上起身,她走向那道人影,轻声问:“你来啦?”酆业也走近,他准备去桌旁坐下,声音还沾着夜色的凉淡:“你怎么知道我会……”来字未出。迎面的少女扑入怀里。酆业怔住了。——第一次么。应该是第一次吧。于他,从未有过的漫长的怔滞,也是从未有过的小侍女忽然主动的拥抱,来得猝不及防。这若是一剑……也当是猝不及防。这个结论可笑。酆业却有些笑不出来。魔微微凛眉,低眸望她,声音比起这个拥抱算得上冷漠:“做什么。”时琉却没在意。抱上来她就没打算在意过了,只是确定这具身体是温热的,甚至有些开始烫了,确定他胸膛没有一个很大的窟窿,里面没汩汩地淌血。确定这个人还活着。就够了。时琉松开手,退开两步,这会她才安静听话地回答他刚进来时问的问题:“我不知道你会来,但想等等看。”酆业眼神微动:“等了半夜?”“嗯。”“……”换了以前,时琉大概要听见一句“蠢”。可是没有。不但没有,魔停了一两息,撇开视线:“玄门青峰太多,我查找罗酆石的气息,费了些时间。”少女低头,偷偷翘了下嘴角。酆业微挑了下眉:“不许笑。”“好。”时琉乖巧地矜平嘴角,仰脸。然后她想起正事:“找到了吗?”“没有。”酆业走去屋里另一头,在桌旁坐下。修长指节懒洋洋叩了叩桌面,他思虑过后,淡声道:“应是在宗主峰。”时琉表情微微严肃起来。“明日师传大典,晏归一会叫你拜师蔺清河,你记得拒绝。”酆业侧眸望来,在时琉开口问前说明,“晏归一是玄门掌门,蔺清河是玄门小师叔祖。”时琉点头:“我知道,就是你说玄门内唯一对你不是蝼蚁的那个。”她一顿,不解:“你怎么知道的?”“白日里神识巡游玄门,听到了,”酆业随口答过,微皱眉,“不问我为什么不许你拜师蔺清河,而是要选晏归一么?”时琉认真:“我说过不会质疑你的任何决定。”酆业没表情了:“问。”“…哦,”时琉一顿,“应该是因为罗酆石在宗主峰?”“原因之一。”酆业说完,又瞥她一眼,薄唇勾似笑似嘲的弧度:“你知道选师父,最重要的标准是什么吗?”时琉想了想:“厉不厉害?”“那你就该拜我。”酆业冷漠。时琉:“。”时琉听话继续:“那是什么?”酆业垂眸,像漫不经心:“选师父,最好活得要久。”时琉一愣。“蔺清河,活得够久了,”酆业懒散转着长笛,“……快到头了。”窗外不知哪来的鸦声忽啼。凄冷清寂。时琉怔了许久,回过神:“好。”“他与你仰慕的那个师兄性格相像,所以你最好还是离他远些。免得生了感情,他死了你再难过。”“?”时琉反应了一会儿,才明白这个“他”是蔺清河,“仰慕的那个师兄”是晏秋白。然后少女脸微涨红:“我没有仰慕晏秋白师兄!”“哦?”酆业冷淡睨来。时琉:“那是崇拜,不对,就是觉得他人很好!总之不是仰慕!”“…啧。”魔冷淡又嫌弃地低回眼去。他像是没了聊天的兴致,手里握着的翠玉长笛随意往桌上磕了两下,便有两只黑色玉石材质的圆肚瓶子出现。时琉眼神微晃了下。她本能知道那是什么,又下意识望向酆业的手腕。“万一我有事不在,怕你痛死。”酆业冷漠说完,就要往外走。时琉纠结:“我带着它会不会被发现?”酆业停下。他垂眸,淡淡打量了时琉片刻,又一抬长笛。像是无形的气机勾起了时琉的手腕,左手那条手链上的小石榴轻轻晃了晃。然后一丝通透的淡绿色,从酆业握着的笛尾慢慢逸出,牵系到时琉的手腕链子上。只须臾。她的手链上,在光秃秃的翠玉小石榴旁边,多出了一片翠色|欲滴的叶子。时琉惊喜地抬着手腕看,又去看酆业还未低回去的长笛尾——比他笛尾缀着的那片叶子要稍小一些。“用以储物,你今晚多加练习,”酆业注意她眼神落点,唇角薄谑微勾,“和我这个不一样,未生造化。”“嗯!”时琉高兴点头,然后想起什么,“这把笛子,是你的本命法宝吗?”“……”酆业笑意冷了,“你问这个做什么。”“晏秋白师兄的扇子很神奇,可以变大变小,他说本命法宝都可以这样。”时琉有点好奇地盯着那把玉质通透隐有暗光的长笛,“你这个也可以吗?”某个人名让魔的心情极为不虞。他冷冷看了眼还在盯它的小石榴:“能。但非常有限。”“为什么?”时琉不解。“特殊材质所限。”“哦。”时琉犹豫,往前近了一步:“那它能被吹响吗?你好像从未吹过。”魔停了两息,兀地笑了。他俯身,把自投罗网的小姑娘的下颌捏起来,迫她眼神离开那把长笛:“你到底想说什么。”时琉终于有些不好意思地问了:“我能,摸摸它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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