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麻醉剂的效果刚过,腿的疼痛终于清晰地传达到杨嘉北的神经中,算不上剧烈,至少要比刚摔下来的时候好很多,他只问旁边陪着的队友:“人都抓到了吗?”“嗯,”队友说,“好家伙,这几个家伙都挺难搞,最后那个,铐子都套手上了还在那儿反抗,俩腿还在那儿蹬,劲儿还挺大……难怪说练过,这下给他把腿也铐上了。”杨嘉北说:“抓到就行。”他的右腿有点骨裂,打了厚厚的石膏,现在还不能动。这次任务是给其他市提供武力支援——有一抢劫团伙,伤了人,抢车遁逃,不走高速,偏偏走的小路,避开主要监控,往犄角旮旯深山老林里冲,抓住这伙人没少费劲儿。领头的那个最凶,说是练了二十多年的武,三十多岁了,还生猛得很,杨嘉北刚升队长,理应冲在前面,更何况,和他刚搭伙的队友今年刚结婚,老婆刚怀孕。杨嘉北不是不怕死,他是不想让队友出事。当时一股冲劲上来,倒还好,又因非必要情况下必须得活捉,杨嘉北不开枪,和那人厮打起来,成功将对方铐住,他自己的腿也在打斗中撞到石头,受了点伤。抓到人,杨嘉北才一瘸一拐地去医院,没什么大碍,就是腿得早点看。等队友把他手机送过来的时候,他节+完整章节』()”杨嘉北后知后觉:“我姥?”“对啊,”宋茉的手压在洒落太阳的日记本上,她低头,盯着上面模糊不清的字迹,“这上面还写了地址呢,应该在道外……不过,具体在哪条街,我还不太清楚。”杨嘉北说:“回头我看看,我对这块儿熟。”宋茉点头:“嗯。”
“没啥意外的话,我明天就能回去了,”杨嘉北说,“等着我回去过年啊。”宋茉:“嗯。”结束完通话,宋茉才仰脸看窗外,太阳很好很好,今年下了好大好大的雪,应该能很好地滋润天地里的庄稼,厚厚的白雪浸润养育着沉默的黑土地,覆盖在那些沉默的、上了年纪的废弃工厂上。马上就要过年了,但这里好像还没有新年的感觉,鞭炮禁燃,烟花禁放,好像把那热热闹闹的千家万户曈曈声也一并褪了色。煮的热水开了,宋茉洗干净玻璃水杯,把茉莉花茶放进去泡,又起身去厨房,将泡了一上午的黑米、糯米、红豆、花生、薏米、莲子、花芸豆全都捞出来,放进电饭煲,这些浸泡后的食物都可爱地胖了一圈,颜色漂亮到像清澈小溪里的雨花石。宋茉把晒干的红枣洗干净,切成小块儿,去掉核,往嘴里填了一块儿,淡淡的甜和干枣香,有一点点的涩,味道也不是很重。她尝完,将切好的红枣全都倒进电饭煲里,衡量着、用杯子加了刚烧开的热水,慢慢地煮。等待粥熟的空隙中,宋茉又想起宋青屏写下的那些厚厚日记,事实上,到了后来,宋青屏写日记时已经很少再会详细地描述每一天的生活,但帕维尔老师的名字,从始至终,一直都出现在她的每一本日记中。每一本。宋青屏写春天啃春,写吃胡萝卜,写用慢火将春饼烙得薄如纸,写端午去砍柳条,拔艾蒿,插在门楣上写去拔野菜,野鸡膀子水芹菜,老桑芹柳蒿芽老桑芹……开水焯完沸水滚,凉水拔后攥干了吃;夏天喝芸豆大碴子粥,喝掺着高粱面儿的米粥,熬小米绿豆粥,写菜园子里的菜旺盛生长,写嫩嫩的青葱,带着黄花做纽的脆黄瓜,生菜吃了一茬又一茬,吃不完的香菜长得茎杆粗壮,开白色的、吸引白噗噗菜粉蝶来的花;秋天里看白菜一颗颗地抱拢成团,摘了紫茄子、挖了土豆,晒豆角干晒蘑菇,等到冬天就吃这窖藏的蔬菜,围着火炉讲故事。()白雪安的母亲因为疾病,死于1984年的冬天,等四月春日化开了冬雪,白雪安和她丈夫、孩子搬到哈尔滨,宋青屏一同回到哈尔滨。宋茉暂时看到了这里,她煮的粥熟了,在热乎乎的粥中隔两粒冰糖,搅和到融化,全都盛到杨嘉北当时常用的那个保温饭盒里。她又炒了一个土豆丝,做了一个凉拌柿子,盛上米饭,订的乳鸽汤也到了,宋茉拎着两个饭盒,开车去医院看杨嘉北。杨嘉北精神尚好,他自觉身体没什么大碍,但按照规定还得再等等,毕竟这不是小事,一旦伤了身体,就只能转去机关做文职。他的好身手不该做这些,因而领导也格外重视。饶是如此,当听说宋茉带了饭菜来看他的时候,杨嘉北还是着急忙慌地将能碰到地方的东西都整理了下,把自己那条伤腿盖住。宋茉还是掀开被子看了他的伤腿,眼圈一红,梗了梗,才说:“我煮了腊八粥,趁热喝。”杨嘉北不习惯坐在床上吃饭,小桌板拆下来,他很尴尬,还是慢吞吞地喝完。宋茉在这里一直留到太阳沉下去,中途杨嘉北上厕所,还是她帮忙推的轮椅。如果这是在家里,宋茉甚至会不放心地扶他去厕所。杨嘉北臊得脖子都红了,他骨子里还有点不那么爹味的“大男子主义”,不好意思在宋茉面前露怯,一下午,他反复强调了好几遍。“我这腿没事,真的,没事。”“休息几天,拆了石膏就好了。”“真没事我的小祖宗啊,别难过了,来,笑个。我这也是组织要求,必须得住院观察两天,不然我现在就能自己手摇轮椅跟你回家了……”宋茉被他逗得笑了。下午听说家属来了,乌压压好几个队友过来了,领导也特意赶来慰问,带了花和水果,宋茉抱着,插在一个漂亮的白色玻璃水瓶中。晚餐也是在这里吃的,是病号餐,以及队友额外带来的一份清淡的煲乳鸽,宋茉和杨嘉北一起吃的,毕竟还是个病号,菜和汤味道很淡,佐料不多,咸味儿也轻,杨嘉北吃不惯,探身亲了宋茉一口。宋茉走的时候,杨嘉北也不放心,拜托队友送她回去,冬天路滑天寒,他总会多一些挂念。宋茉这一走,好像把杨嘉北的魂也勾走了。病床边的花不那么香了,房间也不亮堂了,外面的雪啊月啊都没了滋味,到处都安静得落寞。杨嘉北的工作对视力有一定要求,他闭上眼,没碰手机,过了阵,又拿起,看监控。他看到宋茉一个人回了家,她去了厨房,收拾一些碗筷,刷保温饭盒,明天就是大年三十,她买了对联放在桌子上,还没有贴,还有那些红彤彤的福字、春……杨嘉北看着宋茉从厨房中走出,她去整理阳台上放着的厚厚日记本,仔细摞在一块儿,她喝了桌子上的凉茶。他看到宋茉躺在沙发上,怀中抱着他的一件外套,闭上眼睛,过了一阵,她把头埋进衣服里,仍旧蜷缩着身体。旁边是红彤彤的对联,她一个人缩在沙发上。杨嘉北受不了了。明天就是大年三十,他不能让她一个人在家孤零零地贴对联、包饺子……现在没有鞭炮,已经没啥年味了,这是重逢后的第一个春节,她不能再这么一个人过。她都多久没回东北过年了?杨嘉北关掉监控,他给领导打电话。“能不能让我现在就出院?”杨嘉北说,“我昨天早上打的石膏,到现在凑凑也能凑合成两天了,让我出院吧。”“我媳妇一个人在家呢,”他说,“大过年的,我得回去陪陪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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