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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座小院在外面的世界里凭空消失。缄默者的心防,原本就是这个世界最坚不可摧的屏障,除非他们自愿拆除,否则任何力量都无法渗透。时润声不再去听外面的声音。清苦药香不断弥漫,徐徐盈满整个院落。时润声给大狼狗打手势,大狼狗竖着耳朵,龇牙低吼着守在院口,眼睛炯炯盯着院外的一片白茫茫。小缄默者抱住满是裂痕的朋友。他小心地抚摸那些银线,把安静的银白细线缠在自己手腕上。时润声的身量还太小,没办法把穆瑜扶进房间里,就用最后一点火星把火堆重新点燃。明亮滚烫的火焰驱散了夜风残留的寒意,时润声抱着他的朋友,躺在火堆旁。小缄默者的额头抵在傀儡师的胸口,银白色的细线绕着他,轻轻拽衣领和袖口,他也伸出手指,小心地触碰那些银线。“我来做您的朋友。”时润声说,“请不要怕,我在您身边。”缄默者的言语并非没有力量,只是这个世界暂时还没能观察和理解。这种力量静水流深,所能带来的,并非立竿见影的改变。因为天性安静寡言,他们说出的每一句话,都赤忱得仿佛从胸口倒出,又将一切回应和遭遇都静默着吞下去。静深的湖水宽广无声,映出的永远是水面上的物事,天高云淡光影澄澈。于是有人肆无忌惮地搅动水面,认定他们不会畏惧和疼痛。时润声把穆瑜认定是朋友,他暂时借这里当成家,又被这个家无声地安静接纳,于是他的领域足以守护这里。小缄默者终于有家可回,于是在月光底下,看清蔓延的裂痕。穆瑜睁开眼睛。他摸了摸小小的缄默者,想要开口说话,却被满满拥住。时润声仰起头看他,小缄默者在他的怀里战栗,不知道是因为谁的痛楚——缄默者身上都会有裂痕,倘若不闻不顾,迟早会碎,时润声并非真正死于古兽灵的攻击。在獠牙穿透那具小小的身体之前,那里面的意识已经因为一片树叶落在肩头的重量,无知无觉地碎裂,变成了一片映着月光的露水。“疼吗?”小缄默者触碰着他的裂痕,清澈柔软的声音微微打颤,“很疼吗?”穆瑜说:“很疼。”时润声问:“疼的时候要怎么办?”穆瑜摸了摸他的头发:“可以哭。”傀儡师单手撑着地面坐起,小小的缄默者被他一只手护在怀中,背后是跳跃的明亮火焰,既暖且烫,干透的枯枝烧出火来,火星散在夜风里。“您知道要怎么哭吗?”时润声问,“我能怎么帮您?”年轻的傀儡师坐在草地上,低着头看他,轻轻摇头。时润声也不会,这是项帮不上忙、对队伍没有用处的技能。他不回答疼,不说害怕,种在他意识里的暗示,早让他忘记了哭的方法。时润声只能替他治伤,按照傀儡师教的,帮忙“包扎伤口”。时润声从没包扎过伤口,这个世界的哨兵和向导可以凭借言语的力量治伤,他自己的伤放在那里不管,过一段时间也能痊愈。小缄默者专注地学着消毒清创、上药包扎,替傀儡师处理好右膝上的伤。他被银线轻轻牵着手腕,一样一样认真记住动作,又被一只戴了手套的手覆在头顶。时润声被揉了揉头发,抬起头,迎上傀儡师安静的黑色眼睛。银线打开木箱,翻找出一块纯棉手帕,一点一点擦去他额头上的汗。“我不累。”时润声抱住他,“谢谢您。”年轻的傀儡师摸摸他的头,握住小缄默者垂在身侧的手腕。他挽起时润声的袖口,露出下面的苍白手臂。那些裂痕虽然尚浅,却像是树干被人环剥了树皮,又在烈日的曝晒下干涸开裂。时润声有些不好意思,赶快把袖口放下,摇了摇头:“不要紧,它们不疼。”“对不起。”时润声道歉,他想用袖口把手腕上的裂痕遮住,“这很不好看……”银线的动作比他更快,灵巧绕过时润声的手腕,来回穿梭,打了个极为精致的复杂绳结。时润声的注意力完全被银线吸引,不由自主地跟着抬头,看到银线的另一头缠在傀儡师手腕上。小缄默者屏息凝神,记了半晌:“这是……一种治疗吗?”穆瑜摇了摇头:“好看。”小缄默者:“……”年轻的傀儡师低着头,眼睛里透出点笑。他像是找到了件非常有趣的事,就擅自用银线把小缄默者缠得漂漂亮亮,浑身都是蝴蝶结。时润声原本还满腔不安,也被闹得既着急又忍不住笑,红着耳朵用力抿嘴角,小声劝:“您不要玩了,您要休息……您伤得很重。”“是谎言。”傀儡师用银线给他扎小辫,“傀儡师天生擅长谎言,我没有受伤。”时润声的表情认真下来,摇了摇头。小缄默者握住傀儡师的手,他摘下那只手套,把额头贴在温暖的手心:“这句才是谎言。”——缄默者有无需用言语交流的方式,他们的很多对话不需要声音,谎言并不能造成干扰。“您很疼。”时润声说,“我知道这有多疼。”他的声音很轻,这几个字刚出口就消失在空气里,意识里的某层屏障不准他把这些话说出来。但小缄默者还是继续向下说:“我忘记要怎么哭了,我以前会的,如果我还记得就好了,就能教您。”“爸爸妈妈走的时候,我梦见他们,哭了一晚上,醒来还是想哭。”时润声发不出声音,低着头,一句一句说给自己听,“不过这件事已经过去很久了,您可能不知道……”银线把扎起来的小冲天辫松开。傀儡师轻轻摸他的头发,把小小的缄默者圈进胸口。“我知道。”穆瑜说。时润声在他的怀里轻轻发抖。小缄默者抬着头,睁着眼睛不说话。澄澈干净的眼睛流不出泪,只有茫然到自己都不清楚来由、不知道要怎么做才好的难过。“有的时候。”时润声最后轻声说,“我会有点难过。”因为意识里的禁制,他说不出声音,这几个字在被尝试着表达出来的时候,就已经融化在空气里。但傀儡师点了点头,年轻的傀儡师用银线打开酒囊,倒出一点槐花酿。时润声接住那只小小的酒杯。他听见傀儡师问:“我想绑架你,可以吗?”时润声怔了下:“什么?”“绑架。”穆瑜说,“我们去找,让人不难过的方法。”现年十九岁的反派大boss牢记自己的设定,尽职尽责补充,给出另一个选项:“或者毁灭世界。”时润声慢慢眨着眼睛,一点一点理解这句话。他们坐的地方离那棵榆树稍远,离墙稍远,离小木屋也不近。火安静燃烧,大狼狗竖着耳朵放哨,抬头是渺远静默的深蓝夜空,风把草叶拢得像是层柔软的地毯。……按理来说,这该是很容易让人觉得孤单的场景。热闹的聚会不会叫人孤单,熙熙攘攘村落不会叫人孤单,家里晚饭升起的炊烟不会叫人孤单——按道理来说是这样的。小小的缄默者捧着酒杯,琥珀色的酒浆里倒映着月亮,说不定是滴进了露水,漾出一点点涟漪。傀儡师拿着另一个酒杯,低下头来看他,他们的杯子里装着槐花酿,盘膝坐在跳跃着火星的夜风里。这是时润声最不孤单的一个晚上。“我很想答应您。”小缄默者坐在草地上,他依旧说不出声音,像是在无声地低喃,“我非常想……”银白色的细线绕上来,圈住他的小拇指拉钩。“那就说定了。”年轻的傀儡师说:“每天一个小时。”时润声惊讶地抬起头:“绑架吗?”傀儡师点头:“我每天会绑架你一个小时。”时润声也并不是一直都在给杜槲的队伍做血包。小缄默者把每天的时间都安排的很满,锻炼体术、提升医疗专精、看任务资料和手记、练习和自然沟通自己的领域……这都是时润声每天一睁眼就会做的事。除了这些,时润声自己也要做任务,他已经有不少力所能及的任务。他不认为父母做错了,那次任务原本就没有更好的解法,不论怎么指挥,都得不出更好的结果。有许多事都是这样——这个道理他从小就懂,不是所有事在竭尽全力之后,都能得到好结果。但这也不影响时润声从墓碑前站起来,接过属于父母的责任,弥补那场任务带来的损失。“有错”和“为此负责”原本就没有关系,时润声做这些,只是因为他是那场任务的指挥者的儿子。那些宣扬着“你做这些就说明你心中有愧”的人,才是在逃避和推卸责任,是在试图用那些所谓的罪责,将他变成一只听话的提线木偶,一只可供驱使的傀儡。小缄默者抬着头,干净的眼睛睁圆,几乎有些反应不过来。……这的确是一位来自异乡的缄默者和傀儡师。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人每天只绑架别人一个小时。“你必须跟我走,我们去做不难过的事。”十九岁的反派大boss,说起话来相当不好商量:“不能更短了。”如果被绑架者不同意的话,正在叛逆期晚期的反派大boss,说不定就会跑去毁灭世界。“不用更短!”时润声急忙开口,他几乎是迫不及待地和银线拉钩,“我很愿意……欢迎您来,欢迎您来绑架我。”时润声鼓起勇气,他酝酿了很久,才又小声说:“如果您不忙,又不急着走的话,请您每天都来绑架我,好吗?”被银线敲着手腕提醒,小缄默者连忙郑重坐直,捧起手里的小酒杯,和傀儡师轻轻碰杯。他一口气把加了月亮和花火的槐花酿全喝干净,因为喝得太急,被呛得咳了半天,揉着眼睛抬头,看见年轻的傀儡师眼睛里的笑。小缄默者的耳朵通红,热腾腾地低头抿嘴,又不好意思又高兴,一个劲儿地用手揉眼睛。“我送您回去休息吧。”时润声说,“您伤得很重。”他其实很想在这里,就这么安静地多待一会儿,守着温暖明亮的火堆,看天上的星星。但异乡的傀儡师身上还有伤,是不该就这么坐在外面吹风的。时润声站起来,招呼大狼狗回火堆旁。小缄默者能隐约感觉到,自己的意识在这一小段时间里,变得非常稳定。这种情况下,缄默者的领域不会再被探知,没有任何人能够觊觎。傀儡师摇了摇头:“只是些旧伤。”时润声坚持:“旧伤也是伤。”他比任何人都更清楚这件事:“还没好的伤,都一样会疼。”“您还有什么想做的事吗?”小缄默者说,“请交给我,我很想帮您的忙。”傀儡师没说话,只是用银线把小缄默者托着举高,上下左右晃一晃,接住一个掉下来的烤红薯。时润声睁大了眼睛,忍不住笑出来,他一落在草地上,就立刻跑过去,抱住新朋友:“对不起,是我疏忽了……受伤以后是需要吃东西的,我这就帮您烤。”傀儡师用银线慢吞吞写字。时润声探出头来看,抱住他笑着点头:“没有问题,会烤得焦一点。”小缄默者从没这么活泼过,时润声看起来一点都不难过了,熟练地找银线帮忙一起烤红薯,还试图用银线给大狼狗扎小辫。大狼狗被扎了一脑袋小揪揪,懒洋洋晃着尾巴,打着哈欠任凭他折腾。时润声在心里想,等明天被绑架那一个小时,他一定不只带红薯,还要带土豆、玉米和做好的麦饼。在林子边缘,时润声其实还自己开了一小片没人要的荒地。小麦已经灌浆了,青青的麦穗拿火一烤,把外面的壳搓掉,吃起来又香又甜。小缄默者平时完全不舍得吃,但他明天打算一股脑全带过来,藏在斗篷里面,让来自异乡的傀儡师用银线举着自己晃。他们又在火堆旁多待了一会儿,时润声得以在这一小会儿里,尽情地看他想看的景色。小缄默者已经吃饱了,把自己本来藏着用来回家的口粮分给傀儡师,和大狼狗一起躺在草地上,听异乡的旅人用树叶吹远方的曲子。他看风过草、看月挂树梢,看闪烁着银白色碎光的星星,在寥廓的夜空里汇成静默庞大的银河。穆瑜收起指间的叶片,抱起不知不觉睡熟的小缄默者,让时润声靠在肩上,把那条银河送进他的梦。……“宿主。”系统从大狼狗的毛毛里钻出来,小声问,“我们不能直接把小木头人带走吗?”穆瑜摸了摸时润声的额头,让熟睡的孩子向怀里躲进去。穆瑜说:“也可以。”系统怔了下。它拿出落灰的情绪探测仪,看到结果才觉得诧异:“宿主,时润声在愧疚,他对谁愧疚?”“他自己也不清楚。”穆瑜说,“他只是觉得,自己不该这么轻松,不该这么高兴,不该无忧无虑。”因为有人一直在这样养他。有人在给他灌输,他不能停下、不能休息,这样就是对不起养他的人,不能逃避那些疼痛和难过,这样就是逃避责任。这是个完全错误的连接——假如痛楚、疲惫、难过是承担责任所带来的结果,那么最该做的是想办法改善这个结果,而不是指责一个已经伤痕累累的孩子,问他为什么不能忍疼。“我们就这样把他带走,他也不会说什么,也会很感谢我们。”穆瑜用斗篷盖住时润声:“但他还是会觉得,自己没有资格高兴。”穆瑜说:“他会觉得自己是逃走了。”在这样无法挣脱的自罪里,一棵小树会温柔地道谢、诚挚地长叶开花,看起来完全摆脱过往,当初那些伤口再看不出半点端倪。但那些伤并没真正得到解决,依然蛰伏在深处,甚至会时时发作。一个人最难摆脱的,就是童年时被植下的念头。许多念头,连自己都未必能够察觉,却潜移默化,早已融进此后的一生。“他没有逃走!”系统忍不住生气,“他本来就有资格高兴,有资格放松,有资格玩。”穆瑜点了点头:“我们得教会他这件事。”系统问宿主:“会不会很难教?”“会有一点。”穆瑜说,“但我想试试。”穆瑜用了很长的时间,才允许自己停下来休息,又用了更长的时间,允许自己不愧疚地轻松和高兴。假如有别的方法,他不希望时润声走这条路。那是条他走过的路。不太好,有些难走。所以穆瑜是想,试着换另外一种方法,把时润声带出去。系统变成一大卷绷带,缠在宿主的手掌上,包扎好那一处伤口,喷了点商城新出品的强效小树专用生长素。穆瑜笑了笑,给系统绷带打了个蝴蝶结:“我不是树,效果大概一般。”他买来是给时润声用的。小缄默者身上的伤已经全好了,以后也不会再受那种程度的伤——他们约好了一天只绑架一个小时,可没说剩下的时间里,傀儡师不能跟在附近。没人能再把小缄默者当成免费的血包,缄默者本来也不该被“使用”。穆瑜当初留下过手记,但现在看来,这个言语初获力量的世界,很显然没有正确弄懂该怎么使用这份力量。系统才反应过来:“那份缄默者留下的手记,其实是宿主留下的吗?宿主以前来过这个世界!”“是啊。”十九岁的反派大boss点头,“我可是参加了七百二十九场最终考核的人。”最终考核一共有九十九个世界。就算是抓七百二十九粒米撒下去,放鸡去追,再一把火把九十九个世界烧掉,也差不多能保证每个世界都有一只烤鸡了。系统:“……”系统紧张地缠住了冷静的宿主,一口气买了七百二十九只烤鸡囤起来:“宿主,我们,我们不是真正的反派大boss,只是来替班的。”穆瑜也只是体验一下叛逆的感觉,使用了一些稍许夸张的修辞,并没有真做出这种离谱的计划:“放心。”就算世界偏差得再离谱,也总有修正的方法。“言语”是种相当容易失控的力量,因为没有代价,因为“把一句话说出口”这种事,实在太过轻松。没有代价约束的力量,一旦在群体中失控,就甚于决堤。要解决倒也不难。穆瑜已经有了想法,他会把杜槲放回去,其实就已经在着手准备这件事。“宿主打算怎么做?”系统有点激动,抄起超小号麻袋,“我们要不要去给他塞一颗‘吃了就变哑巴’药丸!”穆瑜问:“还有这种药吗?”系统立刻举起广告:“就是生效时间有点短,只能持续三个小时。”但他们可以每三个小时就把杜槲打晕一次,强行塞一颗药。系统也已经准备好小闹钟、大木头棒跟大铁锤了。“是个很出色的计划。”穆瑜给它点赞,“唯一的纰漏,是执行起来稍微有些麻烦。”系统也觉得有点麻烦,叹了口气,绷带的蝴蝶结怏怏耷拉下来。
“没关系,可以作为一个备选方案。”穆瑜抱起时润声,他需要在天亮前,把小缄默者暂时送回那个世界,“我们会在这里停留一段时间。”植入在意识深处的暗示,并没有那么容易拔除,要想不留后患,就必须一点一点来。快刀斩乱麻固然有效,但“假愈”的伤口,再想要医治就麻烦的多了。“闹钟就很有用。”穆瑜说,“我们现在就可以把时间定好。”系统高兴起来:“我们要去绑架小孩!”穆瑜笑了笑:“是啊。”等明天,他们要准时去绑架小缄默者,带时润声去找不难过的方法,再看看这个世界。倘若有必要,他会剥夺这个世界的“声音”。杜槲坐在树下,眼底满是血丝。他轰走了队伍里的所有人,连自己跑回来的时润声也顾不上管,不停试验着那些原本张口就来、得心应手的“言语”。他的言语开始失效了。——这是当天夜里,杜槲浑身涔涔冷汗地惊醒后,陡然发现的。那座小院凭空消失后,整支队伍都陷入了错愕和震惊,有人怀疑是那个傀儡师用了什么手段,也有人怀疑眼前的一切本就是幻象。他们面前没有小院,没有能映出月亮的湖水,没有小木屋,只有一棵看起来很平常的榆树。几乎将杜槲生生碾碎的剧痛,也在顷刻间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只不过是他自己的错觉。a级哨兵走过来问他,刚才的言语出了什么事,为什么会忽然失效,接下来又要拿那个小缄默者和那个棘手的傀儡师怎么办。杜槲心中正惊疑不定,勉强随口含糊了几句,就带队离开了森林。越往回走,杜槲越觉得这只是场意外。他是知道那个傀儡师的水准的。上辈子交手,要不是得到了时润声这么个好用的傀儡,那个傀儡师早就让a级哨兵捏碎了。至于院子忽然消失、他听见的声音,说不定也是那地方长了株谎言之藤,或者那傀儡师有什么别的歪门邪道,弄出的幻觉。杜槲解散了队伍回家,脸色阴沉地躺在床上,想着等时润声回来,必须要给那个小哑巴点教训。他知道怎么拿捏时润声的死穴。他会灌给时润声一场噩梦,让时润声好好看看,是怎么因为缄默者擅自脱队、跑去帮助队伍的敌人,任务彻底失败,让所有队员都因为他而死的。……到了深夜,从噩梦里惊醒的却是杜槲自己。他的确是准备了这一场噩梦——可他要给时润声看的,明明是队友的惨状、任务失败的残局。他要逼着时润声去看死不瞑目的哨兵和向导,用这种愧疚,把正试图脱离他控制的少年缄默者压垮。可到了他的梦里,却变成了任务失败后他一个人灰溜溜逃回来,叫人发现身败名裂,被村子里的口诛笔伐当众判处极刑。杜槲不断挣扎惨叫,不断替自己辩解,每一句话化作的刀匕都割在他身上,剧痛真实得根本就不像是一场梦。对a级向导来说,驱散一场噩梦,甚至不需要特地使用言语。可杜槲无论如何都醒不过来,他甚至难以确定那究竟是一场梦,还是真正的现实,他是不是真的已经落到了这种境地。那些言语化成的刀一直将他凌迟到结束,不断叠加的痛楚叫他连求饶的力气也不剩,直到最后一刀完成,梦才突兀结束。杜槲陡然醒过来,粗喘着浑身冷汗地猛然坐起。他手忙脚乱地摸着身上的皮肤,发现没有被割裂,才终于松了口气,忍着依然残留的剧痛想要使用言语,把这场疯狂的噩梦彻底驱散。……直到这个时候,杜槲才发现,他的言语似乎失效了。能够驱使a级哨兵的言语,全变成了毫无力度、连一场梦也对付不了的废话。明明他一个字都没说错。杜槲不断展开领域,可越尝试越叫他胸口发沉,背后寒意渗透,腿软得站都站不起来。那些言语起初还有点力量,能勉强让一棵树的树枝动一动,掀起一阵弱到不行的风。可越试验这种影响就越弱,仿佛他不断尝试的行为,本身就在消耗最后那点所剩无几的力量。到了最后,不论他说什么,都撼动不了草木、支配不了风和光线,甚至没办法打扰一只蚂蚁。这件事所带来的强烈恐慌,让杜槲完全顾不上管时润声了。时润声愿意回来就回来,愿意走就走。有向导过来说时润声要去做村子里的委托,杜槲想也没想就随口答应,烦躁地挥着手叫他们随便。他留下时润声,只不过是为了养一棵能剥皮的杜仲,留下一个能受他支配的傀儡。可现在他连言语都支配不了,还哪顾得上什么傀儡?!杜槲既不敢暴露自己言语失效的事,也不敢让人知道自己做的那场梦,他哑着嗓子支支吾吾地解释是着了凉,得休息几天才能说得出话。“向导的嗓子可是大事。()”a级哨兵觉得他古怪,却也没多想,只是问他,≈ap;ldo;要不要去买点药??[()]?『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杜槲含糊摇头:“没事,就是喉咙疼得厉害,说话费力气——”他的话还没说完,就惊恐地瞪大了眼睛。a级哨兵吓了一跳:“怎么了?”杜槲完全说不出话,他的喉咙里像是吞了口滚烫的火炭,疼得浑身冒汗眼前发黑,差一点就倒在地上打滚。“这么疼吗?是不是昨晚受伤了?”a级哨兵赶紧扶住他,“要我去叫你家那个缄默者来吗?他不怕……”a级哨兵说到这,话头忽然顿了下,有些疑惑地皱了皱眉。他似乎没想清楚自己为什么会这么说,迟疑了片刻,才又问杜槲:“你家那个缄默者,他不怕疼吧?”杜槲捂着喉咙,脸色变了变,忍着疼沙哑出声:“不……他不怕。”()“那我去给你叫。”a级哨兵说,“你别说话了,点头摇头就行了。”杜槲这才脱力地坐回去,冷汗涔涔地点头,心底却生出点点隐约不祥预感。……他的言语什么时候开始对自己生效了?明明他不过就是随口编了一句话,想要把其他人糊弄过去!为什么他喉咙居然真变得这么疼?!杜槲如法炮制,不停对自己重复不疼,却发现这句苍白的言语根本全无力量,缓解不了哪怕半点疼痛。他转而开始盼着a级哨兵去叫时润声,可等了许久,也不见人回来。时润声去做村子里的委托了。——这种委托不同于任务,不限制年龄和职业,大都相当琐碎,除了送信跑腿就是帮人捉跑了的小猪,要么就是救困在树上的猫。这些乱七八糟的小事,往往一、两件能搭进去大半天时间,还折算不成多少贡献。放在平时,杜槲是绝不会允许时润声做这种委托,来耽误小队的正事的。“一个小孩,他想做就让他去做呗。”有哨兵皮糙肉厚,半开玩笑,“杜队,你忍一下,伤风能有多疼,总比被咬穿喉咙强多了吧。”哨兵无心随口,只不过是那么一说,杜槲却脸色骤沉,霍地站起来。那哨兵吓得愣了愣:“怎、怎么了?”杜槲死死盯着他,直到确认了这个哨兵的确什么都不知道,才收回视线,一言不发地坐回去。——虽然到现在为止,时润声还只被作为缄默者使用了一次,但杜槲却是有着两世的完整记忆。他清楚地记得,有一次时润声被纳进领域支配,替眼前这个哨兵转移的伤害,就是被猛兽咬穿了喉咙。时润声躺在地上,睁着眼睛,血把层层落叶洇透。那个哨兵一边心有余悸地摸着喉咙说“好险”,一边爬起来,问杜槲:“杜队,他们缄默者是真不知道疼,也没害怕没感觉,是吧?”“当然。”杜槲带队离开,“不信的话,等他追上来,你自己问他。”时润声当然回答不了。小缄默者那一次的伤口恢复得极慢。虽然第二天就归了队,外面的皮肉也长好了,但里面的伤却一直都没好。直到半个月后,时润声喉咙里的伤才好全。……杜槲也不是一次都没哄过时润声。再好用、再听话的血包,也不可能经得住一味的消磨。小缄默者恢复得越来越慢,就说明他的意识领域越来越弱,就该哄一哄了。杜槲偶尔也会给他拿药,会督促时润声忍着疼,把促进伤口恢复的药喝下去。他告诉时润声,自己不喜欢听时润声说疼,只是因为不忍心。——当然,这完全是假话。杜槲不允许时润声说疼,是因为这也是“缄默者的使用方法”。只有缄默者把疼痛都吞下去,伤害转移的效果才最好,才能让更多的人心安理得地无视他受的伤。“虽然不忍心,但没办法,对吧?”杜槲说,“这是你的天赋,你生来就适合干这个。”“如果可能的话,我宁可自己来承担这一切。”杜槲说,“哥哥也想替你疼,可我不是缄默者。”“如果你本来能救一个人,但你没救他,你也会觉得愧疚。”杜槲问他:“小声,你能理解我,是不是?”小缄默者捧着那一碗尚且冒着热气的药,慢慢地、一小口一小口地往下吞,坐在树下,视线没有焦点。杜槲甚至不知道他听清了没有,他的耐心告罄,皱了皱眉,压着脾气把人拽起来:“时润声?你听见了吗?我在和你说——”他被那碗药烫了一下,甩着手向后退开。那个越来越古怪的小缄默者捧着药,依然一动不动地坐着,小声重复“好吵”。……时润声一直到傍晚才被找到。杜槲带人找到他的时候,小缄默者甚至还在勤勤恳恳地做委托。委托人是隔壁村的小男孩,任务是帮忙把捡到的小鸟放回树上的鸟巢,报酬是三个超级大土豆。小缄默者在上一个“寻找跑进林子里的七只小猪”的任务里耗时太久,又因为太专心,没顾得上看时间,所以才一直到现在都没归队。杜槲的嗓子越来越疼,几乎真像是被什么獠牙给咬穿了,稍微一动就疼得满身冷汗,不得不放弃了做任务,带着小队来找他。——如果不是因为那个傀儡师还在暗处,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冒出来下手,杜槲甚至不想队伍里的其他人跟着。他现在的言语毫无力量,这件事一旦暴露,就会在顷刻间失去队伍的信任。杜槲疼得走不稳路,只能靠a级哨兵搀着,死死咬着牙盯住时润声,神色沉得仿佛能滴出水。他疼得快死了,时润声在这跟别的村子里的小孩玩。不过是被那个傀儡师抓走了一个晚上——那个见鬼的傀儡师,到底够给这个小哑巴脑子里灌了些什么!难道他给时润声下的那些暗示,植入的那些记忆,这会儿就都不好用了?!杜槲盯着时润声,恐惧、死过一次的不甘、加上疼痛的刺激,让他胸口的怨愤灼着喉咙,恨不得立刻就让哨兵把这个小哑巴抓过来。但缄默者是不能这么用的。如果不能让缄默者拆掉心防,就算是再强的向导,也无法用言语支配他们。那个小男孩既不是哨兵也不是向导,只是个毫无力量的普通人,抱着三个大土豆和两只从巢里掉下来的小鸟,畏惧地缩到时润声身后。时润声迎上杜槲的视线,身体也不由自主地绷紧,但他还是向前走了一步,把男孩挡在身后。小缄默者脸色发白,他猜到自己可能是离开太久,惹杜槲哥生气了:“哥哥……”“小声。”杜槲说,“跟我回家。”杜槲这一路拼命给自己下暗示,又忍着刀割似的剧痛喝了一整碗药,这才勉强能说话:“哥哥有事找你。”他现在连言语都没有力量,就更不能硬来,只能想办法哄得时润声心甘情愿打开领域,模拟他的声音进行伤害转移。——要让小缄默者答应这件事,杜槲倒是有信心。时润声不会拒绝的,毕竟对时润声来说,杜槲是他无论如何都想亲近的家人。时润声到死都想回家。只不过是过了一天,杜槲不信这件事会有什么变化。果然,在听到他说这几句话后,小缄默者的眼睛就跟着无声亮了亮。杜槲松了口气,正要去拉时润声的手臂,小缄默者却向后退了一步:“对不起……哥哥,我想请您稍等我一下。”时润声解释:“我的委托还没有做完,很快,一小会儿就行了。”时润声回头看了看小男孩和小鸟,小声说:“我很快就跟您回去,您……”杜槲胸中的火气骤然炸开,目光几乎变得瞬间冷沉。如果是在平时,时润声坚持要做这样一个不值一提的委托,杜槲并不会发作,只会冷淡时润声几天,让他自己想清楚。可今天不同。今天的事态一再超出控制,已经开始濒临杜槲理智的底线。他无法忍受的,是自己的言语失去力量、自己莫名其妙地会受自己说出的话影响,是一向听话到战战兢兢的时润声,竟然也敢跟他提要求跟条件。这些叠加在一起,燃烧的怒火已经灼尽了他的理智,杜槲眼里尽是血丝,抬手就重重挥向那些碍事的乱七八糟:“跟我回去!时润声——”他的声音戛然而止。肖似上一世的、将他的手震开的坚硬触感,让杜槲一瞬间生出强烈的恐惧,甚至以为下一刻就会被夺去性命。可没有。没有掉落的兜帽,也没有木制的傀儡。挡住他的手的,是时润声本能展开的领域。时润声用领域护住了小鸟、大土豆和身后的男孩,那道领域本该对杜槲毫不设防,此刻却仿佛坚不可摧,将杜槲的手震得生疼。小缄默者自己似乎也被吓得不清,定定站在原地,脸色苍白一动也不敢动:“对不起,我——”杜槲死死盯着他,大概是被怒气吞没到极点,反而笑了出来。“时润声。”杜槲说,“你就这么对我,是吗?”他低头看着时润声:“我陪你休息,陪你练习,在你生病的时候照顾你。”“遇到危险的时候是我保护你,替你包扎伤口,把你带回家。”杜槲问他:“你对我展开领域?你对我设防?在你心里,究竟把我当成什么,供你吃穿的人?你有良心吗?”放在平时,这些诛心的话,已经完全足以将懂事的小缄默者在愧疚上钉死。杜槲说了这么多话,嗓子已经疼得要命,他居高临下地看着时润声,在那双眼睛里看到的却只是茫然。时润声茫然地站着,视线没有焦点。杜槲在一瞬间生出疯狂的惶恐不安。他顾不上其他,大步过去扯时润声的胳膊,想要不由分说先把人带回家,却听见时润声小声问:“……包扎伤口?”“当然!”杜槲沉声说,“你不记得了?你的伤口难道不是我包扎的吗?!”时润声是记得的。——更准确地说,时润声是记得“我帮你包扎伤口”这句话,这句话一直都在他的记忆里。可时润声第一次见到这句话对应的画面,却是在一个湖边的小院,在榆树下。有银线轻轻牵他的手,教他怎么给绷带打结。杜槲不知道他在出什么神,扯着他就要走。那小男孩被时润声护着,正趁机悄悄去爬梯子,想要把小鸟放回巢里。两相拉扯间,梯子跟着晃了晃,男孩的手被吓得一抖。两只圆乎乎的小雏鸟刚被托到巢的边缘,就朝地上滚落。男孩急得大喊,小缄默者的神色倏地变了,连忙挣脱拉扯扑过去,却眼见已经要来不及。……银线托住了差一点就要摔在地上的小缄默者。两只小团子似的小雏鸟,被银白细线织成的网兜住,还浑然不觉逃过一劫,在软软的网兜里好奇地探头探脑,叽叽喳喳活泼地叫个不停。网兜慢悠悠升上去,把两只小鸟团子骨碌碌倒回了巢里面。在看清银线的下一刻,时润声的眼睛就倏地灿亮。他抬起头,看见不知什么时候出现的、正坐在树枝上低头看的傀儡师,蹦着用力招手:“您是来绑架我的吗!”傀儡师晃了晃手里的闹钟,用银线拽拽他的袖口。“我这就去,我马上就去!”时润声把小男孩从梯子上接下来,急着回答。因为没有完全帮上忙,所以他只收了一个大土豆,把剩下两个放回小男孩的布兜。小男孩也被一根细细的银线拴着衣领,完全没被吓到,兴奋地说不明白话,不停比划着试图描述刚才看见的炫酷一幕。泛着光泽的、银白色的细线。像是从树上生长出来的,又像是风沾着一点点天光,熟练地在漫天暮色里拉成细细的糖丝。银白色的细线接住了小鸟、接住了小缄默者、拎住了小男孩,还顺便扶正了梯子,扶稳了鸟巢,揍趴了大坏蛋。时润声的眼睛里漾出笑,他用力点头,因为太激动,甚至没来得及问清大坏蛋是谁。但不重要了,时润声急着被绑架。他向走过来的a级哨兵鞠了一躬,把双手交给银线,让自己被扯上去:“对不起,我还不能回家,我有一点很重要的急事。”“我必须得立刻被绑架,一秒都不能耽搁。”小缄默者认真解释,“不然的话,世界就要毁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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