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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长殷和站在自己面前侃侃而谈的青年对视了一会儿,随后面上流露出来了某种令人觉得捉摸不透的笑。那笑乍一看上去似乎是欢喜的,但是却引起了渡鸦的侧目而视。他跟在商长殷的身边,也已经有了一年多的时光。这时间说不上很长,但是也绝对算不上多短——至少已经足够渡鸦多少了解一些商长殷。就比如现在。当看到商长殷的那个笑容的时候,渡鸦的心头顿时就是一个咯噔。别人不一定能看出来,难道他还看不出来名?这个笑容所代表的意思是——商长殷现在的心情,可绝对算不得有多么好。南国的七皇子并未说好,并未说不好。他向着柳浮生投去来长久的注视,直看的后者心头一跳,尽管面上尚且还保持着镇定的神色,但是心头已经开始惴惴不安了起来。不是说七皇子说一个只知道游街打马、不堪大用的纨绔吗?为何如今却是给他带来了如此可怕的压迫感?柳浮生的心头有非常不妙的预感一闪而过,旋即他急忙开始自我安慰。毕竟是只身一人流落到了这个完全陌生的、没有来自皇权的的加持的世界当中,再不可能像是以前那样可以什么也不去考虑,只要顺着自己的心情愉快就好。如果不能够自己立起来,而还是一昧的像是在南国的时候那样的话,那么根本没有办法再这个看似仙山云海、实则危机四伏的世界当中活下去。可是现在,商长殷不但活着,而且还活的很好,甚至是已经成为了柳浮生求而不得的“仙人”。柳浮生想到这里,心下一凛。之前是他带着有色眼镜,用过去固有的认知去看待这位七皇子殿下,这确实是不应该的傲慢。他理应……将自己的态度和姿态都放的更低一些才是。这样想着,柳浮生便飞快的调整了自己在应对商长殷的时候的心境。“七殿下。”他整个人看上去都快要低到了尘埃当中,很难想象,那位在整个南国当中都声名盛极一时的江南才子,也会有这样卑微的去祈求他人的时候,“在下只是想要一直随侍在您的身侧……直到我们成功的护送您回到南国。”他的话说的是如此的诚恳,想来即便是最为铁石心肠的人,在听到了这样的一番内心的剖白之后,都会忍不住的为之动容。倘若有人在面对一位如此真情实感的、将自己的心都捧出来了臣子还依旧咄咄逼人的质疑的话,未免也显得太过于吹毛求疵了一些。商长殷“哦?”了一声,再开口的时候,声音里面都像是带上了几分莫名的、会让人平白生出些许不适来的笑意,或者说,调侃:“如此看来,浮生倒当真是对皇室忠心耿耿。”柳浮生的头更低了一些,语气也更恭敬了许多:“七殿下谬赞。”商长殷又盯着柳浮生看了好一会儿。空气当中有一种过于沉闷了的气氛在弥漫,沉重的像是暴雨之前暗沉的天,压的人甚至连气都有些要喘不过来。就在柳浮生觉得自己已经没有办法继续承受下去来自于商长殷的这一种打量的时候,面前给他带来了莫大压力的少年终于是将自己的视线挪开了。“您可真是忧国忧民啊。”他这样说。这理论上来说,应该是一个正向的话语;但是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柳浮生总觉得他从商长殷的那短短的一句话当中品出来了某些其他的意思来。但且不论商长殷究竟有没有那样的意思,柳浮生只能假装自己耳聋眼瞎,什么都听不出来。“七殿下明鉴。在下只是想一直都跟随在您的身边罢了。——直到最后,有回到南国的那一天为止。”他面前站着的金尊玉贵的皇子闻言,却是轻笑了一声。“哦?”少年问,那本该是清澈有如山涧泉水一样的声音在柳浮生听起来,却带了一种莫名的大恐怖在其中,“你是真的还想要回去南国吗?”柳浮生的瞳孔剧缩。他急忙低下头,用垂下来的发去掩盖自己面上的表情,但是心底已经掀起了骇浪惊涛。怎么可能?他分明一直都又在小心的注意和隐瞒,从来都没有泄露过半分的自己的心思,为何七皇子却能够注意到……?柳浮生甚至是不敢抬头。商长殷如今在他的心目当中已经被彻底的妖魔化,柳浮生生怕自己只要和商长殷对上视线,就会被那有如鹰隼一般的锐利的目光将自己整个人的存在都全部给剖析开来,根本没有半分的隐秘可言。他只能这样低着头,勉强的哂笑:“七殿下说笑了,在下自从来到这里之后,日日夜夜,莫不敢忘南国种种。”柳浮生终于是收拾好了自己的心情与情绪,也敢于去同商长殷对视了,面上是再真挚不过的表情。“这世上,那里会有不思念自己的故乡的游子呢?”柳浮生的语气低沉了下去,“而且,七殿下您应该也看到了,这云天仙城,对于我辈凡人来说,可并不是什么适宜居住和生存的地方。”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忽而,商长殷的笑声再柳浮生的耳边响了起来。“柳君说的也是。”商长殷说,“先前是我的态度不好,还请柳君莫要见怪。”柳浮生哪里敢真的接下来他的致歉,连忙退让到一边去,口中连呼七殿下不必如此。说真的,柳浮生几乎不怎么再京城活动,往日对于商长殷的那荒诞的名声,也不过时道听途说而已。可今日方才知晓,一位自幼锦衣玉食的、被娇宠着长大的皇子,情绪喜怒无常起来能有多可怕和难以招架。你要忍耐。柳浮生对自己说。凡成大事者,无有超世之才,亦必有坚韧不拔之志。不过是一些小小的言语上的磋磨,不痛不痒,连肉都不会少上一块儿,何必为此矫情。只有讨好了七皇子,只有凭借着七皇子,他才有机会触碰到登仙的门槛,才有可能也踏上那一条青云路。以往能够为了科举十年苦读,闻鸡起舞、三更而息。那时候都可以数十年如一日的忍耐下来,没有道理如今却反而做不到了。然后,柳浮生听到面前的七皇子说:“既然柳君如此心诚,问自然也不好拒绝。之后同那位涂山君前去析木楼,柳君仍旧是要和我一并前去吗?”他等的可不就是这个吗!柳浮生匆忙的掩饰自己面上的狂喜,但仍旧是不免从眼底当中泄漏了一些出来。他同商长殷深深的稽首:“我自然是要跟随再殿下的身侧的。”商长殷无可无不可的点了点头,不再将自己的注意力投注在柳浮生的身上。后者再确定自己不再被关注后,才终于是露出些许的、狂喜的表情来。而就在这个时候,柳浮生察觉到了某种存在感极为强烈的注视。他几乎是立刻的悚然一惊,以为自己没有控制好的情绪被商长殷给察觉了。但是当柳浮生小心的抬眼看过去的时候,才发现注视着他的那一道视线,居然来自旁边那正在梳理自己的羽毛的渡鸦。柳浮生于是皱起眉来。他怎么说也是江南的累世书香世家养出来的贵公子,平日里最是讲究不过。茶要喝当年的春茶,素日的饮食也是食不厌精、脍不厌细。冬赏雪,夏观荷,春踏野,秋品菊。看的皆是良辰美景,便是要养鸟,也该是那些名贵的八哥、画眉一类。好端端的,哪一家的贵公子会豢养一只乌鸦当作宠物?当真是不知所谓。如果不是因为这是七殿下养的乌鸦的话2,那么柳浮生只是看上一眼,都会觉得嫌弃万分、污了自己的眼睛的。在他这样想的时候,却注意到渡鸦的目光也产生了些变化。那一只大鸟像是察觉到了柳浮生内心的这些变幻的心思,朝着他嘎嘎的大叫了起来。叫的非常难听。柳浮生的心头猛的一跳。他不知道那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但是方才,的确有那么一瞬间,柳浮生几乎要以为自己面前的并非是一只鸟,而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之后的时间里面,商长殷与柳浮生之间再没有什么更多的交流了。等到涂山君处理完了纷杂诸事返回到这里的时候,几乎要被那种凝滞的氛围给吓了一跳。“我回来了。”涂山君同商长殷打了一声招呼,“劳领丘君久等,我们即刻便返程吧。”他这样说的时候,难免皱了皱眉。商长殷自然是敏锐的注意到了这一点。“可是发生了什么?”商长殷问。“不……是我有些矫情,让令丘君见笑了。”涂山君朝着商长殷不好意思的笑了一下。“说来惭愧,不比你们朱雀城,我们这些青龙尊者麾下所属的、力量与那位尊者同源的木系所属,更容易被污染一些。”涂山君这样说这,面有愧色:“所以我平日里面嫌少会从楼内离开,便是这样出门处理一些事务,也都尽快解决,早去早回,实在是不喜欢在外面过多的停留。”他话说的坦诚,没有任何的要隐瞒的意思。而从他的这一番话当中索透露出来的信息量,别说是商长殷了,就算是柳浮生都忍不住为之侧目。“也就是说。”商长殷敏锐的提取了他话语当中的重要信息,“只要离开了十二楼的范围之外,都极易被污染?”“不。”涂山君否定了商长殷的说法,纠正了他话语里的错误。他的眼神当中有着某种特别的悲哀。“应该说……”“除了十二楼之外,这云天仙城当中,从无净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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