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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重明讪讪,想起来过年时同白石岩说起的问题,忽然问:“你知道裴都统吗?据说他当年就同时掌着南北衙和锦绣营。”“裴霄吗?知道,但是没见过。我进宫的时候,他早就不在了。据说锦绣营是他一手拉扯起来的,世子若想知道,怎么不去问问白大将军或者柳侯?”柳重明无奈,他爹不跟他聊家常,姑丈又说跟裴都统不熟,这些事自然无从问起,可心中又对曲沉舟的年纪有了个大概估计。而对方屡次说“进宫”,是在迷惑他,还是他之前的猜测方向错了呢?两人各怀心思,都不再说话,又坐了大半个时辰,便见有马车停在门口,准备接人。先走了几人后,出来的便是江行之,却只在门口晃了一下,便被马车车厢挡住,只能看到一点头顶。曲沉舟准备探身去将窗户再推开一些,脚踝上被人踢了一脚,抬眼见柳重明对他摇头,只得坐下。广安街并不宽,他们坐在这里无遮无挡的,若是下面的人有心抬头,就能看到他们。江行之与人寒暄几句,便钻进马车走了,从门内又走出来一人,正是廖广明。只看清面容的一瞬间,曲沉舟的双瞳陡然一缩,如浸冰水之中,微微打起哆嗦来。四周都冷起来,冷得仿佛那一夜的观星阁。虽然已隔了许久,他还能听到这人在自己耳边阴惨惨地说着话。“曲司天,何必这么执迷不悟呢?不过是一句卦言而已,说吧。”“柳少卿今天的卦言是什么?皇上还等着呢,你说出来,咱们都交差了不是?”“平时不是挺痛快的吗?今儿是怎么了?”“说啊!说啊!你说啊!”他一动也不能动,痛得神智涣散,几不辨人,恍恍惚惚中听到自己带着沉重喘息的声音:“赤……”“赤什么!”他在吼叫声中找回一丝理智,猛地咬住自己的舌头,可一只手飞快地探进嘴里,撑开他的牙关。“妈的,还有力气咬舌!再灌一瓶!”有人胆战心惊地问:“廖统领,这就是红绳两个人都伏在桌上,相距不足一掌。柳重明看着这张巴掌大的小脸上,额角还渗着细汗,眼中的狂乱已飞快消退下去,终于松了口气。他现在慢慢想明白,之前在马车里,曲沉舟为什么看起来那样不安——并不是因为他的胡说八道,而是因为听到了廖广明的声音。廖广明的确不是什么让人愉快的角色。如果曾经的曲沉舟是死在锦绣营里,那眼下的反应便很可以理解了。他正想着,感觉鼻尖痒痒的,有什么暖热湿润的水气极细微地扑面而来,随着曲沉舟的每一次呼吸一起一伏,顺着他的手腕吹过来。也不知是这桌子带着香气,还是曲沉舟的味道,抑或是他的错觉,他竟觉得这呼吸甜得腻人,甜得他的嘴唇有些干涩。随着他们的呼吸,泛着光亮的桌面沾上一层微不可见的水气,他盯着看了一会儿,目光一点点抬高。那双剔透如琥珀琉璃的眼瞳近在咫尺,好看得仿佛他小时候玩的玻璃珠,浸在水里,随着水波一漾一漾,折射着变幻莫测的光。他沉迷地呆了片刻,忽然意识到,曲沉舟在看着他,或者说,在看他右眼下的胎记。忽然有些恼怒。那片胎记小时还并不明显,颜色也淡淡的,长大之后渐渐清晰起来,变成了浅褐色,像条蜿蜒的蛇,是他的心头大患。不管涂多少玉麟膏都无济于事,也只得作罢,好在很久没有再变深,平日没人提起,他也当做不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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