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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乾宁帝将目光移到她面上,却没有丝毫不悦,道:“昨日朕一时酒醉,便封他了个郎中。”皇后心头一笑,便知道自己这话问对了。这帝后虽不比寻常夫妻,但也讲究个知心。故而,后宫纵是有再多女人,皇后也并不以为然。毕竟若论这皇上的心思,再没人比她猜得更明白。如今这皇上,定是后悔了前一夜的事情,故而纵然昨日没醉,也要假托酒醉表达对那决定的不满。皇后一副没听出他话中玄机的模样,点头笑道:“这疏家世代为将,从没出过文官。如今出了个疏长喻,想必在朝堂上,也终究有了依仗。”这话又戳中了皇帝的心思。是了,他今日醒来,便开始担心这一点。疏家本就功高震主,不过幸而只是满门武将,还是好拿捏的。可如今疏长喻进了朝堂,不仅高中状元,而且被封了郎中。不过十八的年纪,前途可谓不可限量。若等个若干年,疏长喻权倾天下,疏家镇守北疆,那还了得?故而今□□上,他心不在焉,反复打量着疏长喻。可疏长喻此时官职太低,位置靠后,被一群乌泱泱的官员挡在后面,看不清神色。当时乾宁帝突然想,若过个十年八年,对方的位置能让自己足以看清他脸色的时候,不知那时的自己,会不会一言一行都得受他的脸色牵制?越是这么想着,乾宁帝心中便越是不安。见他这幅神情,皇后又道:“不过,臣妾也有些顾虑。疏三郎背后有一整个疏家。若这人心思奇巧,那必不可重用。先帝向来推崇中庸之道,若疏家势大,这平衡便保不住了。”乾宁帝听到她这话,点了点头,接着便突然想起来——就凭疏长喻那怯懦木讷,一心只想修河道的模样,哪里是心思奇巧,难以拿捏的人呢?这么一想,乾宁帝心中的担忧便消散去了大半。乾宁帝如今这想法,远在工部的疏长喻是不知道的。钱汝斌知道他家世了得,颇有拉拢他的心思。他一来,钱汝斌便大方地将修官道的肥差全权交给他来调度。疏长喻前世权倾天下,国库都是他的,哪里看得上这点小恩小惠。但他面上却是恭谨小心,谢过了钱汝斌,又半推半就地答应他晚上和几位同僚一起吃个便饭。疏长喻从前世起便极讨厌这种你来我往的应酬,直到他当了丞相之后,才得以免除这煎熬。如今重新来过,便难免又要受此折磨。待晚上宴席散去,疏长喻已喝得半醉。等出了尚书府大门,便被夜风冻得头晕。一直候在门口的空青连忙给他披上大氅,扶他上车。车上晃晃悠悠,便将疏长喻的酒劲全都颠了上来。醉眼朦胧之间,前世今生的事情都往眼前窜。他今日刻意忽略鹿鸣宫内的模样,却又没法将它从脑海中赶出去。前世也是今日这般,鹿鸣宫内茶壶里蓄的茶水都发凉,桌上的点心,不知在那儿搁了几天,冰凉坚硬,让人根本无法下口。他虽然告诫自己,这是景牧自己人傻嘴笨,才被人欺负成这样的,是他咎由自取。可如今酒醉,他又替景牧抱不平起来——就算景牧是个傻子,可这世间有那么多傻子,为什么唯独景牧被这般欺负?这么想着,他心中暗自委屈了起来。前世疏长喻便每日偷偷在书箱中装些点心,今日海棠酥、明日云片糕的,带给那个孩子吃着玩。寻常官家孩子见多了、吃腻了的玩意,那少年却每次见着,都两眼发光。这小子平日里没什么表情,看着老成又木讷。唯独到了那个时候,才显出些少年该有的模样来。这么想着他当时的样子,疏长喻之前的委屈都变成了愉悦,嘴角带着笑,脑袋靠在马车车厢上,一晃一晃地便睡着了。他是被空青叫醒,下了马车,脚步虚浮地走回院子的。他一坐下,便歪着脑袋又要睡。空青连忙扶住他,叫丫鬟们去端醒酒汤来。疏长喻半梦半醒间,循着上辈子的习惯,纵是醉得要睡,也端坐着身子。故而空青一扶,他便触电一般端坐起来,甚至清了清嗓子,摆正了神色。也就在这时,桌上搁着的那盘翠玉豆糕落进了他眼中。景牧前世最喜欢吃的便是这样点心。疏长喻一看见他,便一瞬不瞬地盯住他,神色不由得显得几分呆愣。空青接过丫鬟递来的醒酒汤,便见自家少爷饿狼一般盯着那盘翠玉豆糕猛瞧。“少爷饿了罢?”空青连忙上前,要拿一块给他吃。“别动。”接着,他便听见少爷冷冷地开口。那声音低沉又带点哑,沉稳中带着股不怒自威的威严。空青吓得手一颤,连忙转过身来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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