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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啸卿不耐烦地玩枪套,若不是有唐基和陈主任在场,他没准会当场崩了龙文章。
唐基定力极好,他还是平静地问:“在哪里长大的?”
龙文章更为难了,他说:“一岁在河北,两岁在河南,四岁时到了山西。我记得运城的硝石湖,白茫茫一片,还有关云长的故居。六岁去了绥远。”他还是盯着张立宪,仿佛这些话是对张立宪一个人说的,而张立宪在低头奋笔疾书,“跟着家人走,外蒙、甘肃、新疆……直皖战争时在康藏,后来东行了,后来是四川、陕西、湖北、安徽,江山如画,江苏……中原大战,捎着江苏也不太平,转了南,浙江、江西、湖南,黄鹤一去不复返……”
虞啸卿打断龙文
章:“鼓唇弄舌!”
龙文章挺羞愧地说:“我这人记性不太好,但今天终归是定我自己的生死,我想说清楚点,上路也好当个明白鬼。”
虞啸卿冷笑,“你还知道自己该死!”
龙文章摇头,“我不认为自己该死。”
虞啸卿的耐心快用尽了,他揭穿了龙文章的真实身份。炮灰团团长龙文章不过是区区一个理库的军需中尉,却在战乱之秋冒充团长之职,罪行深重,死不足惜!
虞啸卿说:“我最恶不诚之人,你还说你不该死?!”
“师座,我不是按照你的喜恶成长和做人的,我们都不是。”
虞啸卿被噎住了,张立宪恨恨地瞪了一眼龙文章,这家伙敢当众反驳他的师座,真是该死。但龙文章却对张立宪的瞪视回以一笑,像极了哭的一个笑容。
15
15、十五章
问了一堆无关紧要的问题后,虞啸卿问龙文章,“在哪儿学的打仗?”要不是有唐基和陈主任在场必须要走该走的过场,虞啸卿一早就要问这个问题。
龙文章回答得很快,几乎是没有思考的,他说:“死了很多人。”
虞啸卿一愣,这样的回答不在他的预料之中。
“我也见过很多死人,漫山遍野的死人,和我同命的人。但我很幸运的活下来了,终有一天,我们也都会成为死人。你在哪儿学的打仗?”
龙文章重复他的话,“死了很多人。”
虞啸卿又问:“在哪儿学的打仗?!”他的音量提高,显示出他的不耐。
龙文章说:“死了很多的人,都是我们的人。”
虞啸卿坐不住了,他拔出他的柯尔特,朝着龙文章双腿间的空地就是一枪。龙文章退了两步,好在地面软,子弹落地就陷进去了,否则跳弹伤人,没准他就完了。
龙文章说:“幸好地板不硬。”
虞啸卿在唐基和陈主任的制止下收回了枪,他说:“仗打成这样,中国军人再无无辜之人!”
虞啸卿的话铿锵有力,就他而言,所有的中国军人都该死,所以他听不懂龙文章的话,他以为龙文章是在敷衍他,他不明白那一句“死了很多人”包含了多么深沉的悲痛的无奈。
龙文章不期望虞啸卿能懂,他还是望着张立宪,他期望那个大男孩能懂。但很可惜,张立宪也不懂,他是被虞啸卿一手带出来的兵,他比虞啸卿更冲动,比虞啸卿更憎恨现今军人的软弱。张立宪也望向龙文章,有点责备的意思,他希望龙文章能好好回答师座的问题,也不要扰乱他作为一个书记员的记录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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