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缕缕血液溢出,棕红的皮、鲜红的果,和一双半阖的狼目。一个仓惶的灰影从树上坠落,倒伏在豺狼腿边。入目即是一滩血液,强忍的恶心感再次从男童喉咙中涌出。月色温柔撩人,山中空寂,无有蝉语虫鸣,但闻呜咽阵阵,好似孤狼嗥鸣,独鹤惊唳。树影婆娑之中,男童小心地怀抱着那只死去的豺狼,走到刚才争斗的溪边。溪水泠泠作响,纵然血火交织,几度沧桑,水流永久奔腾,怀着欢快喜悦的笑声,看这人间痴苦万般。一双纤瘦的小手掬起水,将狼腿、狼腹上的鲜红洗净,露出愈发棕红鲜亮的毛皮,一看便知是平日里食饮无缺滋养出的色泽。他又就着溪水,把手上沾染的血红死死地搓去,几番抠搓,反倒又增出一片红痕。男童摸着狼腹残存的一点余温,突然打了个寒战。刚刚爬树时身上的衣衫被划破了好几个口子,丝丝冷意侵入。“娘亲,”男童枕着石,双手环抱着紧闭双目的豺狼蜷起身子,幽腥的血气息钻入鼻腔,多了许多鲜活气,“我好冷啊。”星光黯淡,白色衣袂翩然而隐。第二回第二回-付尘碑下偶窥天机,倪相雨中解救孤子却说光阴流转,几度春秋。有道是“山中无甲子,寒暑不知年”,无名山中四季相近,隔绝俗世,八载时日也不过是白驹过隙,倏忽而至,世俗幼子尚还寒窗苦读,山中狼儿已然悄声成人。竹坞一如往昔,桌椅上的灰尘时常有人清扫,竟也维持了八年的洁净不染。此时只见屋内一青年坐在桌前,随意从架子上拿起一本封皮陈旧的古卷,残破的边角昭示着阅读次数之多。一本讲朝代更迭的野史闲谈,青年似乎也读得津津有味。史书工笔之下断语甚多,青年时而抿唇点头,时而摇头皱眉,清朗眉目间是与这竹石翠山相匹配的纯粹。他幼时只跟着邻家小哥学过几个字,也无甚机会览书阅卷。初次翻开这本史书时只觉满目晕眩,如同观览天书一般,立即放归原处。后来时间久了,加之山中实在无聊,这书卷尚且能使他记得自己曾经生活在一个充满人的地方,和这山中完全不同的地方,他害怕自己从前的记忆会消失。而一旦下了决心,所谓的难处也就慢慢消去。山中闲读亦无人逼迫,对应着幼时听过的各种民间杂书传闻,终于也能慢慢啃下来了。偶有佶屈聱牙之处,不求甚解,也别有一番乐趣。山中度日散漫,林泉秀木,书文轶事,两相陪伴间仍滋养着一颗跳动的心,只要有活机,何处都无绝人死路。青年小心合上书卷,将弯折的边角整压平整,平平正正地再次搁在书架的原位上。几声鸟鸣清脆,青年笑着打开窗子,日光正倾泻在他的鬈发上。他望着太阳的眼睛弯起,眸子亦染上金黄的色泽,神采飞扬。“咻——”青年将拇指与食指压于舌上,清脆的哨声传出。不久,一只黑影扑向窗口,稳稳落向青年肩上。尚处幼期的海东青羽翼未丰,但胜在通体乌黑,油亮的羽毛仿佛经由山巅净雪洗练,已初具鹰王雄姿。青年轻抚着鹰颈边羽毛,步出房门。鹰喙衔着蛇身,挣扭在泥地中。青年上前,持着锐物正照那蛇身七寸,扎破这黑蛇毒囊。海东青见这蛇僵死模样,挥翅又落到青年肩膀上。青年利索地割了蛇首,嘴角轻勾起一抹邪肆,顺带将这手腕粗细的蛇打了个结,勾在手腕上。另一边抚了抚肩上幼鹰的颈毛,后者随之张翅向上,飞入隐匿山林中。接着,他双手一撑,翻身自边沿的大石跃下,伸手挂在一棵参天的古树藤枝上,几片树叶飘落,人跟着荡了半圈,就着半悬半垂的姿势向下一抛,正将那蛇撂在枝木覆盖下的一山洞洞口。“咕咕。”青年双唇一唆,学了声鸟鸣。须臾,那洞中有几只棕红的幼狼嗅着味道来到洞口,互相撕扯着那条已被系成个顽结的死蛇,半推半就地衔进了洞。青年见事成,抬脚向树干一撑,借着藤枝的力道又荡回到方才所立之处。他轻声舒了口气,叹笑了声,又像往常一般朝山上漫步。山巅之上气候阴冷,即便日光普照,依旧难融其上孤雪。人永远摆脱不了外在环境的影响,即便是一点点温度的改变,都能令蒸腾的心冷却下来。每当青年向山上走时,眼前一嶙一片的山岩都变成了催发他回忆的图画。只要这温度一降,他都必须反复地敲打自己,自己还活着,自己从前同娘亲寄居在县城中的八年,都并非梦境,那些未解的疑惑,不能够被放弃和忘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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