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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车,”温诚嘴硬,扬了扬眉毛,“怕蹭了。”
“那麻烦你在路口停一下,我买点晚饭。”
“对面那家?”
“是。”
“我去吧。”
“给你伞。”宋槐把折叠伞递给他。
沃尔沃靠路口停稳,宋槐目光追随他开门下车,撑伞到罗森店前,自动门一开,再收伞走进去,错落的货架把他遮掩,看方向应该是去了冷藏区。不出片刻,他在收银台前结账,店员举着收款扫描仪,刷了一个又一个,最后扯两大塑料袋兜起来。温诚左右手拎着出门那一刻,宋槐马上挪开眼。
门开,他把袋子扔宋槐腿上,满满当当,聚丙烯塑料袋柔软,没折痕,更听不到嘈杂响声。宋槐拨开看,五六只小笼包,浓油赤酱的烤串,玉米和茶叶蛋,咽口唾沫,再翻翻,应该是盒装沙拉,看背面标签正好瞥到价格。
“42块?”她心想,一盒这么贵啊。
“车里吃,着急回么?你妹晚上喝不喝药?”
宋槐摇摇头,心思全在价签上,“一共多少钱,我转你。”
“忘了。”
“发票呢?”
“没要。”他看那两双大眼睛就想笑,“别盯着我看了行不行。”
“那怎么还你钱。”
“洗车,要么护理,反正你那洗一次不也挺贵?来回算算我不吃亏,你觉得呢?”
“那我吃了。”宋槐隔着食品袋拿包子吃,几乎一口一个,塞进嘴也不怎么嚼就咽,温诚看在眼里,就说她:“有没有人说过,你吃相特别难看。”
宋槐低着头,嘴没停下,胳膊肘架在膝盖上,余光也不看他。
语气含混不清,滚烫的食物在口腔里,边吹气边说,“你们公司有吃饭休息时间,我没有,全年全天24小时不休息,客人来了就得干活,不能让人家等,等久了会冲我发脾气。”
小半年前她刚来望海,以为给人家洗车算轻松活,能买得起车,人也不可能小气,没料到社会上参差不齐,有人的地方就有纷争,服务业不好干,这块玻璃没擦好,那轮胎没冲干净,都被指鼻子骂过。
宋槐也分析反思为什么被骂,答案很简单,还不是她那张脸?永远面无表情,让人越看越火大,可她又做不到为别人点头哈腰,像阿金那样嘻嘻哈哈赔不是,摸摸后脖颈叫几声哥,什么事儿都能过去。
自那之后,宋槐就越吃越快,她这么对温诚讲述。
温诚也是合格的聆听者,只在她说完后提问,“你之前那个工作呢?”
“服务员?我不想做这个,虽然休息时间多,但钱少,没上升空间。”
端盘子和做家务一样让她讨厌,或者畏惧,那种生活从十几岁就开始了,手里的课本变成抹布尿布,每天围在灶台油烟前,油烟机风量小,灯和集油盒都坏损掉,整天乌烟瘴气的,将视线遮挡,望不到前方的路。
她不希望她的未来被油烟笼罩,她要离开,她要自由。
“人往高处走,而且我也挺幸运,遇到衫姐了,如果不是她,我现在连饭都吃不饱,”宋槐说,“我端盘子,最多也就是大堂经理,但是和阿金干汽配,可以学学口语拉投资,做外贸,虽然挺远的,但最起码清楚下一步怎么走。”
“考不出去就走出去。”
温诚的目光始终未挪走,看着她,很深很深。
嗡一声,脑子好像穿过一条白色鱼线,十分锐利。
宋槐注意到,开始不自在,讪讪的补充,“我们老师说的。”
——考不出去就走出去。
全国各地教育水平参差不齐,分数线也不同,北方县乡村落的孩子很吃亏。无非后者更艰苦些,但腿长人身上,想去哪去哪,槐林一个小县城,火车车程几分钟,临走前她看着窗外快速倒退的景色,开始怀念学校的老师,教导主任蔡春泉,长卷发的语文班主任高沅峰,以及那片玻璃蓝的澄澈天空,太阳像橘子一样辉煌。
她这辈子接受最大的善意就来自老师,他们会告诉她,“小姑娘,你未来可期,等再过十年,二十多岁了你来看老师,你肯定是咱槐林最有出息的学生,别把老师忘了。”
宋槐不知不觉和温诚说了很多,他们似乎超越从前的关系,自然而然跨过一条界限,有种感觉在点滴中变化。
“大家都一样。”他说。
宋槐吃不了那么多,系袋子时还诧异的看了他一下,“一样什么。”
“一样是社畜,”温诚说,“我和乔潭立大学一个上海,一个江苏,毕业了才到这里发展。”
他说,俩人当时初出茅庐年轻气盛,以为高学历不仅是敲门砖,还能直奔人生坦途,事实证明,钱不可能那么容易捞你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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