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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束生平大胆的一次举动,没有等到她的一句话,呵斥也好,责骂也罢,都没有。他在这种沉默里体味到一种坚定的拒绝。黑暗中,终于默默放开了她,转身离去。
她看着他的背影,心中默念道:愿君常恣意,岁岁有平安。
御笔丹诏上山这天,山路凉棚上扎的红花彩带,被夜雨打湿了,耷耷拉拉,不吉利,刘太尉大手一挥,立马全部拆了,能换新的换新的,不能换的,拿铜熨斗仔细烫平。后山各司都动员了起来,一番人仰马翻,好在没有误了吉时。
“走吧。”明新微冲福云道。
福云摸了摸扎好的红花,她在被服司,也被抓了壮丁,熨了一上午的彩练。
几人从夹道欢迎的人群里退出来,回了小院。明新微去后院同逐日又告了一次别。别的马儿都被征发去了战场,只逐日被明新微借口眼睛受伤的原由,留了下来,被山里造册登记成杨束的坐骑。
她抱了抱马儿的脖子,心想,再见了,逐日,以后就好好陪着杨束吧,或许能见许多不同的风景。
逐日似有所感,嘶鸣一声,抬腿走了几步,要跟着同行。她拍拍逐日的额头,口中道“乖啊”,把拴它的缰绳紧了紧,逐日便鼻息咻咻地停下了。
路过杨束的东厢房,她脚步一顿,还是悄悄进去,在案上放下一物。看了看,觉得太显眼,又把它放入旁边的篾箱里。顿了片刻,还是不满意,觉得太过隐蔽,到底又拿了出来,放回了案几上。
一行人拎上随身包袱,屋里屋外,仔仔细细检查一通,确认灶里没留火种,这才关上门窗,锁了大门——后来明新微还是找铜匠打了一把锁——又把钥匙扔进小院里,抄了小路,下山去。
福云一边走,一边说:“女郎,杨郎君知道我们今日走吗?”
“知道。”
“哦,那他不来送送我们吗?若他来了,咱们还能多带一个随身包袱走哩!”冬珍天真道。
秋珍抱着梅花豹,也接了一嘴:“至少能帮忙抱着猫。”
明新微一人给了一个爆栗:“干脆让尉迟他们也来送好了,生怕别人不知道是怎么?”
福云摸摸头,委屈道:“杨郎君身手好,别人也发现不了嘛!”
“那你还真是想得周到了。”
明新微话音未落,秋珍就从怀里梅花豹身下腾出一只手,一指前方道:“看!真来送我们了!”
冬珍手里还握着几枚脆枣在啃,闻言看了一下两手空空的杨束,失望点评道:“空手来的。”没有带点程仪聊表心意。
明新微也看见了杨束,有些尴尬,转头对福云三人道:“你们先走,我说几句话就来。”
几个丫头对视一眼,挤眉弄眼,先走一步。
明新微走到他身边,问道:“不是说不来送吗?”
“只是来问个问题。”杨束从怀里拿出一样东西,摊到明新微面前。
明新微见了那物什,眨了眨眼睛,不自然地微微调开目光,听他问道:“送这个,在大宋是什么意思?”
“没有什么别的意思,一个搭膊罢了,装铜钱用的。你回大理的路上,随身的铜钱,就可以放在里面。”
其实这个搭膊她今年元日的时候就做好,当时纠结了一番,没有送出去,今早要走时,才悄悄留到了杨束的案几上。
杨束又追问道:“那这个花纹呢?”
“这是宝瓶纹,宝瓶——保平,希望你平平安安的意思。”
一个宝瓶纹的搭膊,比起对方送她的匕首和锁子甲比起来,实在不值一提。俩人勉强算算,也算生死之交,大大方方送了也没什么,她也不知道为何要遮遮掩掩,搞到这个地步。
杨束便苦大仇深地盯着这个搭膊,希望从中再解读出别的什么来,想来想去,憋出一句:“怎么戴的?”
这话说出口他自己都脸红,周围那么多人在腰间系着搭膊,他又不是眼瞎。
她没说话,拿起他掌中的搭膊,立在他身前:“抬手。”
杨束便如同提线木偶一般,僵硬地抬起手,任由她双手一环,十指翻飞,把那个宝瓶纹的搭膊束在他的腰间。
在她收回手的前一刻,他一把抓住她的手腕,语义不明道:“船我也会开的。”
怎么开?送她去济州城?还是去别的什么地方?
有那么一瞬间,明新微有想过,要不就放肆一回吧。不如从心而行,就此乘了小船离去,又如何?大宋江山又不会因为少了他们两个闲人,就大厦将倾,狂澜既倒。
但她终究还是轻轻一动,把手腕挣脱开来,道:“回去吧,你是露过脸、沾过血的大将,诏安仪典上,不喝一碗御酒,总不完整的,还是帮庞先生把诏安仪式完成吧。”
明新微走到山脚,福云便在水边冲她挥手,刘太尉安排了一条快船,送她们去济州。
掌舵的船夫晒得黢黑发亮,一脸憨厚相,口中道:“刘太尉让我来为先生掌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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