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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罢爽朗一笑,举杯饮尽。
纪宣看着眼前的少年,无论何种境地,他总能付与轻轻一笑,似乎一切对他来说,都不过浮云一片。他们相识并不算久,他也从来看不穿闻竹那一双漆黑的眼睛,却总引着他不由自主地探寻。这样一双眼睛,之前经历了什么?
二人碰杯,一方平台之上,酒杯撞击声显得格外清脆。
煽情太多就会尴尬,是时候该收了。
“对了殊成,”闻竹一面夹了一筷子菜,一面缓和气氛,“方才说‘十年期限’我便想问了,你可曾想过,待到那时想做点什么?”
凡事点到为止,过犹不及,她刻意转开话题。
纪宣沉思良久,坚定道:
“若腾达则济天下万民,若困窘……却也不愿独善其身,”他抬眸,似乎满天星辰尽在眼中,“也不论十年还是二十年,尽我之力,无论身处何种境地,能济一人便是一人。就是我之所愿。”
他自认说的不是空话,想了想,继续道:
“因着我自小游历各地,也知道天下并不尽如汴京富庶。大邺之内,饥寒交迫、挣扎求生者不在少数。我见过逃荒的饥民,城墙根下的乞丐。若能让他们都有安身之所,该是何等功业。”
闻竹手撑着下巴,频频点头。不曾想他从富贵中成长,还能有如此之心。
可天下,这样的人向来是少数。
“你呢,修之?”
闻竹起身,凭栏沉思。
她目前想做的无非两件事。其一,找出当年真相,为她生父报仇。仇人仍在便手刃之。若死了,也要寻其坟茔。这件事自然不能对他讲,那便是第二件了。
“世事难料,不敢说能济万民,我求学,入仕,只愿能为如我爹娘这般的农人庶民做些事,”她轻叹,“让他们活的容易些,少些苦难,便是我之心愿。若有幸让世道改好些,就更好了。”
纪宣拎着酒壶走到她身侧。闻竹借着酒意,说出她一直以来的困惑:
“我生于畎亩,又见汴京繁华富庶,常常心存疑惑。有人终年劳作,仅能勉强度日;有人四体不勤,却田地连片,身居华屋,挥金如土。富庶者坐拥祖辈恒产,佃农生活艰辛,却依然要上交数不清的田租。并非是农人不勤,他们世代劳作从未停歇。所谓‘四海无闲田,农夫犹饿死’,‘十指不沾泥,鳞鳞居大厦’,早有人提,可从来没人说清该怎么改。”
对于这个问题,她一直没能找出心中认可之道。
半日纪府之行,闻竹也弄懂了一件事,纪宣为何带着种他那个阶层的人少有的纯粹?
精明老辣的祖父,为他筹谋一切,让他与黑暗隔绝。父亲、叔婶,爱护他至极,让他永远身处在关爱中长大成人。纪家的声名财富,使他永远体会不到生计艰难,人情冷漠。温房的花朵,怎么可能不纯粹?
说不羡慕他是不可能的。天意何曾公平,有人生来就什么都有,有人终其一生也不能拥有其万分之一。
纪宣看着这个忧郁的少年,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他倚着栏杆,身形单薄,仿佛一阵夜风就能把他吹走。纤细的脖颈,微风吹起他额间的碎发,带着些酒意,面颊微红。
纪宣似乎有些醉,眼神也恍惚了。
“我懂得。”
纪宣看着她,目光如炬。
“我从不认为这是理所当然。”
闻竹看着他,突然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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