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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心里想着这些事,听见儿媳妇提起自己时,还不知是什么事,倒是见小儿子从嫂嫂怀里挣扎下来,扑到自己膝头,仰着满是泪珠的脸蛋说:“额娘不生气。额娘,我不哭了。”
岚琪便虎着脸问:“你自己说,四哥为什么打你?”
小家伙不肯说,把脸埋在母亲膝头。他的乳母在环春示意下,便上来哄着十四阿哥去洗脸,这才把孩子抱开。环春便当着婆媳俩的面,禀明书房里发生的事。
毓溪在一旁道:“儿臣听见的话也是这样。虽说十四弟是顽皮了些,可他还小呢。这下十四弟受了惊吓,十二弟、十三弟他们也该吓着了,额娘,您说怎么办才好?”
儿媳妇入门两年,人前人后都端庄稳重,除了她和四阿哥在子嗣上毫无动静,此外没任何事能叫人诟病指责,是皇室里众口交赞的好儿媳妇。而妯娌当中,大福晋冷漠,三福晋咋呼。毓庆宫里如今彼此斗得你死我活,毓溪原本低调安静的一个人,反而显出好来,都说四福晋像她的婆婆一样,不显山不露水,却是最好的。
譬如这会儿胤禛打了十四弟,即便他们是一母所生的亲兄弟,毓溪也急着过来替胤禛周全,这要是打了其他妃嫔所生的孩子,毓溪肯定比现在更殷勤谦和。孝懿皇后倒有一双慧眼,能看得出昔日玲珑可爱的小姑娘能有如今的气质品格。
“额娘。”毓溪见婆婆不说话,略有些担心,稍稍坐近了些,乖巧地说,“额娘,您是不是生四阿哥的气了?其实儿臣知道他来找过您了,也担心是不是您没答应他的请求,所以跑去书房拿十四弟出气。可胤禛他不是这样的人,他心里比谁都疼爱弟弟妹妹。额娘,您可千万别误会,不如儿臣去把他找来,让他给您解释清楚?”
岚琪笑道:“多大点事,额娘怎会生气?做哥哥的管教弟弟也是应该的,胤祯顽皮谁都知道,是该教训教训。”她看着儿媳妇一脸诚恳,心里又冒出别的念头,认真地说:“对额娘说这些话也罢了,将来若是有别的什么事,你在别人面前客气要有分寸,有些人不配对他客气,别过分谨慎,会失了胤禛和你的颜面。”
毓溪听得这些话,反而宽心笑起来,点头应着:“额娘的话我记着了。”又道,“十四弟聪明,记性又好,答应他的事可不能随便敷衍,方才儿臣说要带他去苏麻喇嬷嬷那里玩耍,额娘,您看哪天好?儿臣想,不如到那天把其他弟弟也喊上,一起在我们那儿热闹热闹。”
岚琪笑道:“那就在胤祯生日
那天。这几天宫里的人都忙着过年,挪不出空了。胤祯生辰时就摆在你那儿过吧,但我不去了,免得孩子们拘谨。其他娘娘若是要去,你招呼一下便是。”
毓溪连声称是,又与婆婆商议该做些什么。四阿哥屋子里并不是头一回招待客人,岚琪不怕她做不周到,只是做娘的总爱操心孩子的事,免不了叮嘱几句,又让她需要什么只管找环春拿。而胤禛学得自己节俭的习惯,屋子里过得很是简朴,毓溪倒能合他的脾气,可有时候岚琪过去看一眼,也觉得太寒酸,好在毓溪出门总是打扮得稳重高贵,叫她十分放心。
这件事之后,玄烨来永和宫歇着时,岚琪与他提起过。玄烨说,他一直希望兄弟之间能互相管束,老大和太子都只顾着自己,并不太顾念兄弟,倒是胤禛有兄长的风范,这让他很欣慰。
玄烨便在那日之后,亲自去了趟书房,告诫年长的阿哥们要懂得管教、引导弟弟们。现在书房里有十来个兄弟一道念书,比从前热闹许多,因此更加要懂规矩,弟弟们不能仗着年幼就胡闹。
元旦过后,岚瑛进宫来看望姐姐,悄悄告诉她自己又有了,但月份不足,还不敢张扬,只和姐姐一人说。岚琪当然高兴。
只是岚瑛担心将来孩子多了会有所偏心,自己和姐姐境遇不同,出生不久姐姐就进了宫。她们姐妹之间,阿玛和额娘谈不上偏心谁,可都养在跟前的,就难保能一碗水端平。阿灵阿兄弟间到如今还会为了小时候爹娘哪件事做得偏心而发生争执,都说以小见大,才有如今的不公平。
岚瑛说:“我自然希望我的孩子来继承家业,可看着钮祜禄家那些大老爷们儿为这种事争吵,想到自己的骨肉将来也要这样,我就心寒了。”
那日岚瑛离宫后,岚琪自己静了许久,之后和环春私下时,她问环春:“你觉得皇上对阿哥们,有偏心的吗?”
环春不解:“有太子在,皇上对哪位阿哥都谈不上偏心哪。”
岚琪摇头道:“不算上太子呢?”她很仔细地问,“你觉得皇上喜欢四阿哥多些,还是十四阿哥多些?”
环春却反问:“娘娘您自己呢?奴婢觉得您和皇上对阿哥们都是喜欢的,怎么会有多些少些?”
岚琪摇头道:“也许不是喜欢或不喜欢的差别,但对他们一定有些许出入。今天岚瑛那些话我其实从没想过,可现在她提起来,我想着等胤祯渐渐长大后,我若不能处处都细致对待他们兄弟,那有些事也要刻意做得一碗水端平才好。手心手背都是肉,他们哪一个我也不想偏心,可偏心不偏心,好些时候无意识就做出来了,自己不觉得,旁人都看在眼里呢。”
环春宽慰主子别多想,她往后也会小心留意,不让岚琪陷入尴尬境地。至于十三阿哥,反而因为不是自己的孩子,少了这份顾虑,胤祥自己就不会计较有没有被偏心对待,反让岚琪省心些。
很快便是十四阿哥生辰,皇阿哥自寿时可以放一天假不上书房,而四阿哥在毓溪的“勒令”下,向皇阿玛为弟弟们求来半天闲暇。中午从书房散了后,都聚在他们的住所为胤祯庆贺生辰,胤禛更是履行承诺,给弟弟弄来漂亮的小马驹。
小孩子不记仇,那日挨打的事早就忘记了,哥哥给他小马就是全天下最好的人。胤禛本来就疼爱弟弟,他逗着弟弟妹妹玩耍的模样,叫毓溪在一旁看在眼里,心知丈夫喜欢小孩子,便对未来进门的侧福晋更加期待,心想,她会好好对待妾室,只要她们能为胤禛生儿育女,就是家里的大功臣,哪怕分得一些胤禛的爱,她也认了。
阿哥所里热闹的时候,永和宫里反而静静的,正殿里堆着太后和皇帝赏赐的上百斤银丝挂面。环春说,在宫里好歹放一两天,然后再分派赠送到各处。正根据收到的贺礼列出单子,何处何人赠送多少,绿珠、香月几人围着她团团转,让环春给永和宫里自己人多留一些。
岚琪抱着手炉从里头出来,笑话她们:“这有什么稀罕的?待元宵时我给你们每人都准备好东西。”
话音才落,门上厚厚的棉帘被掀起,外头伺候的人屈膝在门前道:“乾清宫传话来,说万岁爷已经起驾,转眼就到永和宫,请娘娘稍做准备。”
岚琪嘴里嘀咕着怎么这会儿来了,环春、绿珠几人已经麻利地伺候起来,不消片刻,屋子里就收拾妥当。岚琪裹了大氅抱着手炉一路等到永和宫门外,但路滑不好走,圣驾行进得慢,等玄烨来时,她脸上已被风吹得泛红。
“几时要你出门等了?”玄烨正在抱怨,人家还把手炉往自己怀里塞,他捏了岚琪的手是暖的,倒也不生气了。两人进了门就不要乱七八糟的人跟着伺候,向来德妃娘娘屋子里的事,大多是她一人料理。
只是皇上今日给娘娘带了礼物,梁公公少不得进一趟门,放下东西就退了出来。环春带人带着烧滚的开水要进门去屋子里冲茶,不经意看了眼梁公公,见他脸上神情瞧着不怎么顺意,难免有些担忧。她小心翼翼地进门侍奉了茶水,再退出来想找梁公公探探口风时,梁总管却留下得力的太监伺候,自己不知跑哪儿去了。
屋子里,岚琪正摆弄着玄烨送她的礼物,是用一整块翠玉打磨成的笔洗,是精巧别致的好东西,可岚琪一个做深宫娘娘的人要这做什么,竟是胆大地睨了眼皇帝说:“您是打算给胤禛还是胤祥、胤祯?就这么一个,臣妾攒着给哪个儿子好?皇上下回记得给臣妾东西时,至少要给三份。”
她伸手朝玄烨比了三,本以为要被皇帝责骂贪得无厌,也不过是想逗他一乐,玄烨却一把捉过她的手,在手背上亲了一下,就顺着往她指间滑上一枚戒指,金灿灿的戒指托着指甲盖大的祖母绿,俗气得很,又贵重得很。岚琪哭笑不得地看着手上的戒指,嘀咕道:“太后戴着才贵气呢。”
玄烨笑道:“那就等你成老婆婆了戴。”又指了指笔洗说,“今天是胤祯生辰,自然是给他的。胤禛和胤祥生辰时,朕也给你东西了,那些就是给他们的,你自己要分清楚,朕可不偏不倚。”
这话岚琪爱听的,不过多嘴道:“之前给儿子们东西时,可没臣妾什么好处。”
玄烨脸上竟是瞬间浮起几分尴尬,眼底更露出几分愧疚似的。岚琪一眼就察觉到异样,摩挲着手里的绿宝石戒指,一面舍不得脱下来,一面就觉得,皇帝要跟她说什么让人不高兴的事了。已是做婆婆的人渐渐噘起了嘴,咕哝着:“还不如直接说话,给了好东西,人家就不能翻脸是不是?”
玄烨反而笑了,起身绕过来坐到她的身边,搂了半个身子道:“有件事先与你商量,你若是不答应,朕就另想法子处置。”
“到底什么事?皇上不要逗着我。”岚琪很不情愿。
“就是这次为儿子们选侧福晋的事。”玄烨脸上的神情看不出喜怒,但言语颇有责怪之意,说道,“朕只是让八旗举荐适龄女子,江南那几个蠢货,怎么就以为是朕要选秀,送来五六个汉军旗的适龄女子,且与王常在她们一样,是地道的汉人,人都已经到京城了,朕才看到他们递上来的折子。你看,那些人要怎么处置?”
岚琪呆呆地望着玄烨,心头旋即起了火儿,把手里的戒指除下来往他手里一塞,自己扭身从他身边躲开,站到一旁,别着脸说:“宫里可塞不下那么多人,新年内务府的账都做仔细了,多一个人都养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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