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岚琪笑问:“你们是这样看的?其实我自己也知道,现在我对毓溪说的很多话,都是从前太皇太后对我说的,若真能这样一代一代传下去就好了。”
环春欣喜地说:“福晋好容易有这个孩子,老天爷一定会赐个小皇孙,咱们福晋将来也一定是温和的好婆婆。”
一语却勾起岚琪的忧心,面上不说,心中却自嘲太过忧虑,但事实不得不正视,倘若毓溪这一胎生了个女孩子,不知儿媳妇会如何看待?她是希望毓溪能放开那些包袱,哪怕这几年能自在些跟着胤禛,生儿育女有则是福气,没有也要坦然面对。但偏偏孝懿皇后在孩子心中埋下了了不得的种子,这一年一年生根发芽儿,已经无法改变。
那一晚,皇帝当真在翊坤宫过的夜。宫里人隔天知道这些事,同样唏嘘不已,可宜妃却春风得意,毫不在乎别人的眼光,越发有年轻时的骄傲,根本不把别人放在眼里。
宫里高位分的几位不会计较,低微的那些没资格和宜妃叫板,之后几天光看着宜妃纠缠皇帝。皇帝似乎也不是特别讨厌,反正能应付的便应付,不想理睬的也就不理会,后来因为实在忙碌,就索性不进后宫。
但九月末,皇帝摆宴犒赏三军,玄烨侍奉太后列席,后宫妃嫔也携公主、阿哥一道参加。已离宫的阿哥们自然会带着福晋和孩子们来,但四福晋要安胎,没有进宫,这次就只见四阿哥一人前来。
开席前论功行赏,开席后轮番热闹,众阿哥聚在一起说起此次出征的事,少年郎们意气风发,满身朝气。岚琪陪在太后身边看着,太后轻轻与她道:“可惜皇额娘没瞧见这光景,若是她能看到这一切,该多高兴。早些年的时候愁皇上膝下没有子嗣,皇额娘那忧心的模样我至今还记得。”
岚琪心中不免伤感,唯有安抚太后:“所以您要好好保重身子,等着看皇孙长大出息,也这样热闹地在您跟前说话。”
太后笑着说:“你别嫌弃我老了烦人就好。”
说话时,岚琪无意中将目光掠过太子座上,见太子妃拉扯太子,胤礽很不耐烦地瞪了她两眼。太子妃红唇微动,不知说什么,但太子脸上的神情很快就变了。
岚琪没敢多看,不久后听到五阿哥和七阿哥兴奋地说起他们联手与噶尔丹部下对阵的情形,众人都听得津津有味、情绪激昂。她又不自觉地转过目光去看太子,果然见太子眼中含着几分恨意,那眼神叫人看着,仿佛有满肚子的不甘心。
再看席上阿哥们说话,不论是年长的大阿哥,还是小一些的七阿哥、八阿哥,都能插上几句话,说起战场上的事来,个个眼神发亮。这样的皇家子弟,看着就叫人觉得可靠,有希望。但唯独太子插不上话,不论兄弟们说什么,他都是一副新奇和茫然的模样,起先还说笑几声,再往后就越来越沉闷,什么话都不说了。
那日庆功宴散了后,胤禛随母亲一道送太后回宁寿宫。母子俩单独回来时,岚琪问儿子有没有觉得今晚宴席上有什么奇怪的地方,胤禛说不知道。岚琪本想让儿子到永和宫去好和他说说,但胤禛却先说他要回家去看毓溪,做娘的只好答应,心想,那也不是要紧事,迟几天说也不打紧。
胤禛别过母亲,便带着小和子往宫外走。半道上,小和子手里的灯笼熄灭了,他们停在路边,等着小和子倒腾火折子点灯笼,一时半会儿没找到,正想开口催促,前头有匆匆脚步声,胤禛不经意地抬头看,昏暗的月色下,那身影他熟悉,瞧着是太子。
但只是瞧着像,等小和子重新点亮灯笼走到前头来,周遭空空,不见半个人影。这个时辰,太子早该回毓庆宫了,胤禛便没多想,满心惦记安养在家中的毓溪,照旧带着小和子往宫外赶。
四阿哥府里,如今因福晋有了身孕,上上下下都围着正院转,但青莲嫌人多手杂,依旧只用正院里的人。李侧福晋和宋格格若有送来的吃食,仅仅当面收下,转手就扔了或赏赐底下人。福晋的饮食有专人负责,细致严谨。总之,眼下没有任何事比福晋安胎更重要。
此刻胤禛匆匆归来,进门未来得及换衣裳就来看毓溪,反被妻子嫌弃:“赶紧去换了,一身的酒气,我闻着难受。”他这才跑去洗漱更衣。再清爽回来时,毓溪已命人端来醒酒汤,他几口就灌下去,只想好好坐着和毓溪讲话。
“今晚酒气这样大,喝了不少吧?”毓溪笑着,只是简单说一句话,幸福也仿佛要从眼睛里溢出来,又故作正经说,“皇阿玛不嗜酒,你也学着些,酒虽是好东西,多了伤身。”
如今胤禛眼中无不可答应妻子的事,憨然笑着:“我听你的。”
毓溪笑他:“这几天你看我时总是这模样,你就不腻?你这样傻乎乎的,可别叫皇阿玛和额娘看见。”
胤禛却自顾自问:“为什么你终日躺着,太医不是说胎儿没事吗?”
毓溪轻轻推他:“说了你也不会懂。我会好好的,你别瞎操心。”说着却眼圈儿一红,眸中闪烁着晶莹之物,幸福地笑着说,“其实我到现在,心里还晃悠悠,不大敢相信我身体里已经有咱们的孩子。太医说,再过一阵子,肚子就要明显大起来。从前瞧别人身怀六甲,我满心羡慕,此刻却忐忑得不行。胤禛,我可以把孩子生下来的是不是?”
“别害怕,我在你身边。”胤禛温柔地握着妻子的手说,“额娘吩咐你,若是不想进宫应酬,之后胎儿安稳了也大可不必进宫,额娘会为你周全。再有,任何人照顾都比不得亲娘来得体贴,额娘吩咐我把岳母接来照顾你,你看好不好?”
毓溪则摇头:“明年二三月里再接吧。现在府里为了我这么大的阵仗,我已经很不安了,妹妹们怀胎生子府里淡淡的光景,相比之下,更觉得当初亏待了她们。我知道你和额娘有心抬举我的地位,但是额娘在宫里,你平日里在朝堂忙碌,我才是与她们日日相处的人,这里头的轻重我最明白,你听我的好不好?”
胤禛只管笑:“听你的,什么都听你的。”
毓溪幸福极了,可幸福的笑容里,很快闪过不安的神情。这小小的变化全叫丈夫看在眼里,胤禛不禁问:“怎么了?”
“我在想……”毓溪深深地看着丈夫,抿着唇又犹豫了须臾,终于开口说,“这几天,你去西苑吧,我是和妹妹说好了的,现在你撂下她不去了,她心里一定不好受。”
“可我不想去。”
“今晚吃了酒,正在兴头上不是?你对她好些,我们也好相处,不管为了什么,就权当是为了成全我。”毓溪鼻尖也泛了红,她怎舍得把丈夫推到别的女人身上?可如今自己怀了孩子,更知道子嗣的尊贵。李侧福晋是名正言顺的妻妾,胤禛对她好是应该的,而她若能多多为四阿哥府开枝散叶,就更好了。
见丈夫紧紧绷着脸,毓溪轻轻推他胸前:“去吧,你早就答应我的。”
时日渐渐过去,十一月时,京城已下了几场大雪。但今年冬
天暖和,此刻还未寒冷得能积雪,如此没有银白积雪又没有葱绿枝叶的紫禁城,显得格外肃穆清峻。那日天晴,阳光洒落在金砖红顶上,整座皇城熠熠生辉,四福晋进宫的轿子走在长长的宫道上,远远望去,普通的软轿上像是镀了一层金光,如同皇后的凤舆一般。毓溪自己,自然是看不到这般光景的。
轿子停在永和宫门前,温宸、温宪已经等着了。她们小心翼翼地搀扶嫂嫂,温宸惊奇地说:“嫂嫂的肚子果然又大了。”
毓溪温婉地笑着,与小姑子们一道进了门。岚琪哪里容得她行礼,早早叫人在椅子上铺了软和的垫子,让环春小心搀扶她坐下。婆媳俩好些日子没见面了,这会儿瞧见毓溪气色红润,眼底有神,岚琪心下一松,笑着说:“保养得很不错,还要继续小心谨慎。”
毓溪一一答应着,与温宸、温宪陪着额娘说了会儿玩笑话,俩丫头很快就叫母亲打发了,毕竟岚琪还有些体己话要吩咐毓溪,但她说完那几句叮嘱,却听毓溪说:“今日进宫,一则给额娘请安,等进了腊月大雪封路,儿臣就不大好再来给您请安,元旦、除夕也不来凑热闹了,只盼着明年开春平安生养。”
岚琪点头:“你今日若不来,我也会叫胤禛如此吩咐你。”
毓溪欣然,但眸中旋即闪过几丝异样神采,似定一定神,才对婆婆说:“另一件事,是来给额娘道喜的,李侧福晋有两个月身孕了。”
岚琪一怔,儿子添子嗣她自然高兴,但转念一想,这必然是在儿媳妇有身孕这阵子的事,毓溪心里未必好受,便只是淡淡地笑道:“让府里的人照规矩伺候她就好,不必太大惊小怪,要紧的是你自己的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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