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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公公忙伏地,诚恳地说:“师父昔日教奴才,不能只会伺候人,还要劝着皇上一些事儿,奴才听见您提起裕亲王,怕您盛怒之下,伤了兄弟情分。”
玄烨哼笑道:“朕怎会与他伤了情分?”他幽幽地看着梁公公,目色一沉:“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梁公公为难极了,犹豫了半天终于说:“奴才只知道,太子和裕亲王往来密切。”
玄烨往后一仰,整个身子陷进座椅里,眼神怔怔地望着桌上堆着的折子,口中道:“这样说来,那头豹子未必不是太子勾结裕亲王弄来的。那天行围,他看到太子猎了豹子时眼底放光,一副早就料定的神情。现在想来,真是可恶极了。如今,朕的兄弟们,朕的儿子们,都来作假欺瞒朕。朕还未到天命之年,还没有耳聋眼瞎,他们就开始把龙椅上的皇帝,当傻子耍了。”
梁公公劝慰道:“皇上想开些,总有些事……”可他话未说完,外头通报说四阿哥求见。
皇帝没多想,就把四阿哥召了进来。胤禛这次负责外邦使臣的接待,他已经拟定了各自归国的日子,现在呈上来启奏皇帝。胤禛一一向父亲禀明,可皇帝根本没在意听,正是一肚子的怒气,随口问:“蒙古各部贵族那里,是谁在支应?”
胤禛照实说:“是太子,但太子昨晚饮酒多了,今日没能起得来,暂时是五阿哥过去安排,他们也都陆续要离京,再有纯禧皇姐也要……”
“太子呢?”玄烨大怒,突然就打断了儿子的话。胤禛吓了一跳,脸上绷得紧紧的。
玄烨又问他:“太子呢?”
胤禛忙屈膝在地,再禀告:“太子抱恙,在毓庆宫养病。”
玄烨瞪着儿子道:“你亲眼看到他病了?”
胤禛摇头。
玄烨又问:“太医院的太医诊断他病了?”
胤禛还是摇头。
便听得父亲拍案而怒,指着儿子骂道:“你已经学得随口就为他编谎话来敷衍朕,到底他是懒了不想理朝政,还是真的病了?!你们有没有一个准确的说法?!朕一次次不与你们计较,就个个蹬鼻子上脸,把对朕的忠孝置于何处?!朕问你,太子为什么不理政,为什么不见蒙古亲贵?!是不是知道往京城的路上有成千的灾民在闹饥荒,他不敢见朕了?!”
胤禛的心突突直跳,理智告诉他,自己是撞枪口了,怪自己没仔细想就随口替太子敷衍,也许平日里皇阿玛听过也就罢了,可今天这些事已经先惹怒了他,偏偏让自己给碰上了。
梁公公也被吓蒙了,就听着皇上劈头盖脸地责骂四阿哥,和四阿哥相干的、不相干的事都拿来问他。偏偏四阿哥够硬气,答得上的还能和皇上往来几句;遇见他也不知道是什么事的,就忍着挨骂,一言不发。
皇帝发泄了好一阵,动了大气,一时有些晕眩。四阿哥与梁公公一道把皇帝搀扶进去,便静静地侍立在一旁不言语。只因皇上不让宣太医,大家就这么僵着了。
可早有梁公公的徒弟有眼色地跑来永和宫递送消息。岚琪听说儿子在乾清宫挨骂,玄烨还骂了好久好久,直吓得变了脸色,问环春:“难道是胤禛贪了内务府的银子?”
环春连忙道:“四阿哥府里几时缺过银子?要那么点儿派什么用处?娘娘您别先乱了。”
可是很快就有第二拨人来,梁公公似乎是着急了,求德妃娘娘去一趟乾清宫,皇上动了大气,有些伤身,可他不肯让太医瞧。
岚琪早就穿戴整齐,就想着要不要过去看一眼,忙坐了轿子往乾清宫来,又一并将太医召见来,玄烨一见面就埋怨她:“难道让人看笑话,知道大清皇帝病了?”
岚琪正色道:“病了怕什么?只要能好起来,家国天下照旧安稳,难道做皇帝还不许生病?”
好在玄烨没什么要紧的,就是急怒攻心,气短了些。太医给皇上含服了参片,在屋内熏了些静气凝神的草药,又说不能再动气,且要安心养几日,便退下了。
岚琪见胤禛还在边上杵着,一时也气恼得不行,训斥他:“外头差事不要办了吗?你还在这儿看什么热闹?”
四阿哥今天都被骂麻木了,额娘这句话抛过来,他还愣了愣才醒过神,忙施礼退出去。梁公公陪着到外头,好声说:“贝勒爷别记在心里,皇上也不会对别人这样发脾气,这么久积压了好些事,是和四贝勒您亲近,才舍得张口骂的。反正那些事,和您都没关系。”
胤禛苦笑一声,让梁公公好好照顾阿玛、额娘,便匆匆走了。
屋子里,岚琪坐在榻边,正照着太医说的法子,在玄烨手背的穴道上轻轻揉捏,掐到玄烨的痛处,他发出吃痛的嘶嘶声,瞪了一眼岚琪,说:“还要给我添堵?”
岚琪头也不抬,竟是道:“好好的,骂我儿子做什么?”
嘴上问着,岚琪的指尖又戳到玄烨的痛处。他急着要抽回手,但她紧紧抓着不放,说:“太医讲,酸痛些才有用。”更笑着道,“骂了儿子,却气得站不稳,还怎么叫他怕您?下回皇上觉得自己要站不稳了,就赶紧先把孩子们赶走,怎么好让他们看见这光景?”
玄烨恨恨道:“你都堂而皇之叫太医了,还怕他们看见这点事?”硬是把手抽回来,别过脸气呼呼地说:“你的儿子了不起,我都不能骂他了,平日也不见你往乾清宫跑,我这儿才训了几句,你就来了。”
岚琪伏在他的身上,把手又捧回来,温柔地揉捏着,哄道:“是梁公公说你不肯宣太医,才把我搬出来。至于儿子,就是被你打趴下了,我也不敢进乾清宫阻拦。难道这么多年了,我还没这点轻重?”
“知道就好。”
“那说说,为什么骂他?”岚琪笑悠悠地凑上来,抚摸他的胸口要他顺气,“虽然发了脾气,可还是有话憋在心里了吧?”
玄烨长长一叹,反把岚琪的手握在掌心,指间磨蹭着她柔软的肌肤,慢声说道:“昨天一场寿宴,花掉多少银两!可是你知道吗?离京不远的地方,饥民成千,要不是他们饿得都走不动了,大概就要入城了。纯禧一家子上京遇见了,把随身带的干粮都分了,都不敢告诉朕。”
岚琪不敢再玩笑,严肃地看着玄烨,安抚他:“太后寿宴的钱是花了不少,但臣妾和荣姐姐这些年也省下不少,皇上查一查就知道,不至于动摇了根本。”
玄烨颔首:“朕知道你们持家,你们辛苦,可你们省得再多,也比不上他们蛀空得多,他们可是想方设法地花国家的钱。你看,就连内务府的银子,都能捞出去花一花。”
说着话,玄烨把梁总管喊来,问内务府的事可有眉目了,梁公公硬着头皮说还没有消息。见皇帝不耐烦,岚琪示意他别担心,把皇帝交给她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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