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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侍卫迎上来,问八贝勒是不是继续与他们一道巡查关防,胤禩将手中的纸团紧紧攥在掌心,若无其事地答应着:“再查一遍。”
铠甲晃动的声响,回荡在宫闱长街之上,每走一步路八阿哥都在思考下一步路要如何前行。良妃说他和大阿哥是一条船上的人,要翻船就一起翻,额娘的话没错,可正因为是同一条船上的人,当有人先落水后,他也许不会再伸手掀翻原先的船,不会亲手毁了自己最后的救命机会。
他和大阿哥彼此咬着,但若有一人先因事获罪,获罪的那一个为了求生,就不该为了拉别人下水而再给自己增加罪名。如此看来,大阿哥这次逼着自己对永和宫下魇镇,目的未必真的是太子或永和宫,也许他已经不信任自己,想借皇阿玛或别人的手除掉自己这个隐患。
大阿哥必然有办法让自己远离这件事,到时候若被抓,自己咬上大阿哥未必有人信,可若检举出大阿哥其他的罪过,也就是给自己增加罪名。果然,真到了那一刻,胤禩不会选择拉大阿哥垫背,他只会把自己拖进罪恶深渊的更深处。
额娘说得不错,他们是一条船上的人,大阿哥未必想得到这么细致的事,可惠妃一定能想到。这一次额娘被册封为妃,惠妃必然是受到刺激,再也不愿相信旁人了。
那一日离宫后,胤禩回到家中一直呆坐在书房里。那团写了德妃和四阿哥生辰八字的纸被抚平后摊在桌上,皱皱巴巴的折痕,将生辰八字都变得异常扭曲,烛光摇曳,晃晃悠悠中,还真带了几分邪魅。
八阿哥暗暗希望,魇镇若有用,此刻就把八字的折损应验到德妃和四阿哥的身上去。为什么额娘千辛万苦得来的,德妃一早就拥有,为什么自己再如何努力,也抵不过所谓的“得宠”二字。看看他的十四弟,什么都不用做,就是被父亲放在眼睛里的爱子。爱子和儿子,还是有区别的。
烛光中,倩影缓缓而至,八福晋脚步轻盈几乎听不见动静,忽然就出现在了胤禩身旁,叫正想着鬼神之术的他吓了一跳,妻子却是笑:“想什么这样出神,我进门时可是喊了你一声的。”
说话间,目光落在桌上平铺的那张皱皱巴巴的纸上,几个字念下来,看得她心头一慌,问:“德妃娘娘的生辰八字?”
胤禩奇怪:“你知道?”
八福晋略显尴尬,但毕竟是丈夫问她,不必太慌张,稍稍犹豫后就道:“我认识一个求道之人,懂些仙法妖术,胤禩,我、我是为了你好。”
“你做什么了?”胤禩一头雾水,但想想自己大多时间不在家中,家里的一切也都交付给妻子打理,一向不怎么过问家事,也的确对妻子不够关心,连她平日里闲着的时候做什么自己都不知道,他单纯地以为,不过是命妇妯娌之间往来而已。
八福晋很小声地说:“我请道士摆了阵,希、希望德妃娘娘阳寿能早些耗尽,所以……德妃娘娘的生辰八字我记得住。”
胤禩忧心忡忡:“你怎么能轻易找人做这种事,万一被人发现,做这种事是要送命的。一个小道士的胡言乱语,何以值得你信任?”
八福晋慌张地解释:“可他为什么要抖搂出去呢,自己不也要赔上性命吗?胤禩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胤禩一愣,这不正是他刚刚在想的问题?
八福晋眼中闪烁着光芒,似乎终于可以说出压抑在心里的话似的,抓着丈夫的胳膊道:“胤禩,张道士说他曾远远见过诸位皇子,说诸位皇子中,只有你身上有帝王之气,胤禩你明白吗?你才是众阿哥中该继承皇阿玛大业的人,胤禩,你才是未来的皇帝。”
胤禩听得心潮澎湃,浑身热血涌动,他多希望这话是出自皇阿玛之口,他多希望皇阿玛也能好好正视一下,他身上有比任何兄弟都优秀的才干。可他很快就冷静下来,反手重重地搭在妻子的肩头,语重心长地告诫她:“不能有侥幸之心,我们每一步都要踏踏实实走下去,这条路,我们要笑着走下去。”
八福晋连连点头,又晃了晃脑袋说:“我不再做那种事,你不怪我就好,胤禩,我是为了你。”
胤禩点头,便将这生辰八字的来历告诉了妻子,八福晋听得咬牙切齿,恨道:“大阿哥那么蠢,若是要用这法子来算计我们,必然是惠妃的主意了。”
“你也觉得是算计我们?”胤禩有些意外,但欣喜于妻子的敏锐。
“必然是算计我们了,额娘册封为妃,惠妃娘娘的优势就没了,明珠府什么光景大家都知道,他们不过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还真以为自己多了不起吗?”八福晋寒森森的目光如利刃般尖锐,恨恨道,“不如将计就计,让大阿哥和惠妃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胤禩,额娘不是说我们要有底线,不能让他们一而再地威胁我们吗?”
胤禩没想到妻子如此果断霸气,心中暗暗佩服,他坐在这里想了一晚上,都没决定到底要不要反咬一口把大阿哥卷进去,并将自己置身事外。毕竟大阿哥太愚蠢,他真的急了,未必不咬着自己抖搂从前的事,大阿哥不一定能明白,咬着别人是在给自己增加罪过的道理,所以胤禩举棋不定。
他想得太多,就畏首畏尾,妻子目的简单,比他有魄力。
“我们好好合计,就趁这一次,把大阿哥撂倒吧,他们母子实在太得寸进尺。”八福晋磨刀霍霍,一脸戾气道,“额娘如今在皇阿玛面前那样吃得开,指不定是皇阿玛突然发现冷落多年的人才是他真正所爱,额娘前途无量。胤禩,我们可不能放弃这么好的机会。养母算什么,惠妃真的抚养过你吗?养活你的粮食又不是她去挣来的,喂你吃饭的,也是在七阿哥府里的宝云啊,什么养母不养母的,她如今要将你置于死地,你还顾念什么养育之情?”
胤禩缺乏的,就是妻子杀伐决断的果敢,妻子这番话,更坚定了他的信念。他还在犹豫什么?现在人家都把刀架在他脖子上了,难道他要凑上去结果了自己的性命吗?
翌日,八阿哥照大阿哥的吩咐,在畅春园与诸皇子、大臣一道议政后,向父亲请旨,说五月是太子三十寿诞,想为太子举办庆典,彰显储君之尊。
而今太后千秋、皇帝万寿都陆续举办过,轮到太子办三十岁生日虽然也不为过。但玄烨自己身为帝王,三十、四十之龄都是在忙忙碌碌的朝政中度过的,太子不过是个储君,像样的政绩没见几桩,却要办寿宴彰显他的尊贵,简直是滑稽。
可八阿哥人缘极好,在场的大臣大多愿意支持他的意见,八阿哥说要彰显太子之尊,他们纷纷响应。玄烨冷眼看着,倒想给儿子这个面子,就答应了。
可怜太子,他并不傻,明知道这样是对父亲的不敬,可他再三推辞也没用,这寿宴是办定了。
清溪书屋的朝政散了后,胤禛与众人分开,看着胤祯乐呵呵跟着八阿哥走开,若有所思地待了会儿,十三弟跑来催他:“额娘等着呢,四哥不是要见额娘吗?”
胤禛这才回过神,与十三阿哥一道往瑞景轩去,他近来心里憋了很多话,很想找母亲说一说。
天气渐暖,胤禛和弟弟往园子深处走,各处已见树木抽芽,一片清新嫩绿悬在枝头,假以时日日晒雨淋,便又是葱葱郁郁的繁茂景象,不得不叫人感慨时光飞逝。胤禛还记得第一次带着十三弟来时,他还是个小不点,如今人高马大,那些树木在他身边,反而显得小了。
走在路上,十三阿哥问道:“四哥,你说今天提起来要给太子过三十寿辰,太子为什么苦着脸很不情愿?”
原本这些事,胤禛不大愿对弟弟提起,在他眼里弟弟还是小孩子,不想让他看到太多人心叵测的事。但毓溪说弟弟连女儿都生养了,早就不是小孩子了,最近才渐渐愿对他说这些事,而他也想对胤祯说。但那匹小野马,依旧我行我素,根本不会在他身边被驯服变得乖顺。
十三阿哥自问自答说:“皇阿玛每年生辰都很低调,万寿节我们就去磕头领个赏赐,太子一定也知道这个道理,才不愿办寿宴。这种事既然人人都明白,八阿哥为什么非要挑起来,他不是一向最最谨慎,难道不怕皇阿玛因此怨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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