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密林遮空,荆丛横斜。
山林的复杂地形易于埋伏,不利奔马,故行军有逢林莫入一说。
胤奚思路清晰,毫不犹豫带人撤进这片林子,就是为了卸掉对方的马。
那片使地面都震动的汹汹阵势,胤奚不用回头也知道来人的骑队数量不少,若是在空旷的平地,他们这十几人不被乱箭射死,也会被马蹄践成肉泥。
入林后,为了隐蔽行踪,胤奚将人手分散成五组,向不同方向逃散。
浮玉山匪被迫下马追击,已经很是憋屈,众人分头追堵,几番遭遇战,愣是没困住人,反而有的身上挨了拳脚刀口。
众匪这才醒悟,这群穿官衣的不是落单的小鸡崽,而是扎在这深山老林中的毒刺。虽然势单力薄,却有拼死一搏的决心。
“聚拢队形,莫要分散!”
一声大刀敲鞍的声响,来自唯一还倨傲在马背上的紫脸凶悍男人。
这位浮玉山的一当家一发话,立即稳住了寨兵们的心神。
张三澜勒紧辔头,居高扫视风吹草动的山野。
他攥拧着刀柄,露出狠鸷的凶相:“这座山才多大,咱们自家地盘上,还容得几只蚂蚱蹦跶跑了?不急,同他们耍耍。”
四周响应起一片“一当家英明”的呼声。
三十步外,一片遮蔽视野的江离草后,胤奚无声伏匿在这里,身边跟着乙生。
胤奚右手用帕子随意缠裹了一下,眉鬓被野草的霜露沾湿,漆若刀裁。
趁着这个喘息空当,他在心里复盘是哪里出了问题。
来之前他并未全心信任浮玉山的投诚,女郎让他带着一半安一半险的准备,所以他才在登山的沿途留了暗哨,此刻想必已经摸下山传消息了。
所以他对于浮玉山的反水不吃惊,只是奇怪他们的意图——他从谷六那个玩摴蒱的小酒馆开始追溯,从对方有意让他看见士族收田逼死佃民,再到闻先生主动交还御史令牌,再到今日上山谈判——如果他们只是为了对付他,何必绕这么大的圈子?
他自诩是个不值一提的小人物,就算他今日在这栽了,浮玉山寨也伤不着谢澜安这位巡抚钦差的半分痛痒。
一个山越宗部,明目张胆地与朝廷宣战,除了激怒女郎,使女郎早做防范之外,又能捞着什么好处?
又或者,是不愿脏手的江南士族在背后指使,要浮玉山的人给女郎一个下马威?
也不对,前两日女郎才扣住了各家的宗子,他们便该明白女郎不是任人拿捏之辈。再者,西府谢一爷坐拥十万雄兵,从治所顺流而下钱塘,不过日事,三吴士族真的做好与荆州刺史撕破脸的准备了吗?
不,他们不敢。
“嗖——”
一支竹箭兀地擦着胤奚身体射过,惊断他的思绪。
胤奚锐冷的目光透过荒草凝视前方,屏息未动。
往密林草沟里三三两两放箭刺探敌手踪迹的山匪,没发现哪处草叶摇动,不由得抓耳挠腮:
“明明看见往这边跑的,真是属耗子的,会钻洞不成?”
张三澜怡然一笑,揩着下巴,敞开嗓门道:“一个娘们的手下人,能有什么真爷们。听风声说那个名门出身的御史娘子,叫谢什么澜,名字里和老子一样也有个澜,呵呵,岂不是天生一对要睡在一个被窝的人?”
受到一当家的眼神示意,不知王法为何物的粗痞寨匪们,立即扬着声音吹捧:
“不错,待咱们收拾了朝廷狗兵,便擒了那御史娘子送到一当家床上!”
“给咱一当家当压寨夫人!”
“上一回狗朝廷发兵,便是一当家的高堂张老爷子力挫敌手,保住了浮玉山。一当家神勇无敌,就是自立为王朝廷也奈何不得啊!”
乙生双目瞠红,剑镡一刹出锋两寸。
他从女君与庾太后斗法的时候就追随女君效命,宁可死了,也不许女君被人这等言语侮辱!
一只手沉厉地按住乙生。
殷红的颜色从薄布底下大片渗出。
胤奚眉头没动一下,侧脸冷峻苍白。他听着那些故意激他现身的脏话,墨海渊沉的眸子里没有任何波澜,只注视着乙生定定透出一个字:
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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