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申酉之交,季蘅归家,一行转至花园池边,迎面碰见了三嫂薛婉。
对方的样子亦是急匆匆的,身后还跟着数名手捧香案的扈从。
“弥儿!”
这几日忙于张罗家中节庆,薛婉事无巨细,率皆亲力亲为,现下也有些疲累了,但一瞧见季蘅,她那笑容就像剪短烛芯的火苗,噌得窜亮。
“正巧了,你兄长刚从市集弄来批新巧的花灯,想你最喜那些小玩意了,抽空遣婢去库房挑上几只,就挂在自个儿院子口,这入夜后,保管喜庆又亮堂。”
“好,多谢三嫂。”季蘅虽常与甄尧吵嘴斗气,却很敬重他的妻子。
“客气什么,”薛婉热情满满,亲昵拉起小姑子的手,又仔细量了她几眼,偏头笑问,“今日的妆束倒很讲究,怎就老实收心回来了,没多出去转转?”
季蘅早已准备好说辞,解释道:“赏花时不慎弄脏了鞋面,庄子上又是一览而尽的景致,想着莫如先回家,换身轻便的,待黄昏陪阿母用完膳,再去喜街赏灯不迟。”
“果然,只道小妹是那绝踪迹的信天缘,最不爱着家的,难得早归一回,也定有原由。”薛婉说,“对了,听闻你早晨命人去库里取了些药材,可是身子骨又不大舒坦了?”
季蘅的笑脸快要挂不住了,垂下青眸,直言不讳:“是兄长特意托您问的?”
薛婉愣了一愣,但脑子转得飞快:“尧郎知道归知道,可也没多说什么,是我自己纳罕,见着你人了就顺嘴提上一句。怎么,如今嫂嫂还关心不得小妹了?”
甄尧啊甄尧,好没意思,刚吵过架拉不下脸盘问,竟还敢请妻室出马。
“没什么,”季蘅嗤之以鼻,更不会让他得逞,只笑说,“不过是送给一位新友。”
“是谁呀?小女儿家家的,不送钗裙,倒送起药材来了。”
“若有机缘,嫂嫂以后就会知晓。”
“你这皮丫头,”薛婉无奈道,“罢,我现下可是没半儿点闲,得赶去东厨盯着了。等开宴,再唤小仆传你。”
“三嫂辛苦。”
话别后,季蘅回了繁柯院,并吩咐左右:“细宝你去趟仓库,尽管拣些自己喜欢的花灯;缦双,记得喊几个小厮,帮忙把那些绿菊还有种子,给阿母、霍姨、两位嫂嫂……各处都要送到。”
“诺。”
都交代妥当了,她才放心去沐浴更衣。
红枭已经备好香汤,绫戈则贴心地端来一盏通经活络的徘徊花茶。
湢室里,热腾腾的水雾充满了清新温柔的皂荚和药材香气。
季蘅款慢坐浴完,换了身轻盈素雅的月白裳裙,只随意绾了垂髾,斜插一支玉兰簪,整个人亭亭玉立,未施粉黛,宛如出水芙蓉。
因时辰还早,她伏在窗下,平心静气地誊写屈子的《天问》。
夕阳方才隐入山岫,残存的余霞将湖水映成红馥馥一片。
写着写着,暮色渐起,待丫鬟过来掌灯,季蘅蓦然醒神,却发觉手中的毫锥已悄无声息地写起另一首,该是八百多年以后,苏东坡所作的:
世事一场大梦,人生几度秋凉。夜来风叶已鸣廊。看取眉头鬓上。①
这词尚未默完,下阙只写了一半,如梦初醒的她立即停笔揎臂,将那薄薄的绢纸凑到银烛焰上。
缦双与红枭俱被惊了一愣,但谁也没敢多问,且缓了缓,再就催促该去老夫人院里赴宴了。
季蘅点头道好,由得她俩帮忙简单妆扮一番。
瞧着娘子的神色有些郁怏,缦双主动攀谈:“奴婢方才在后房,闻得细宝绫戈二人斗嘴,那话茬倒很是应景。”
“所为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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