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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煦铺陈生宣,打开画箱。
虞愔今日一袭雪衣,立在青峰湖影之前,宛若凌波仙子。
王煦不擅画人,更觉得即便是此中大家,也不敢妄然描绘她一分一毫的姿容。
风烟俱净、天山共色,虞愔的神气之清,早已超脱尘世之外。
让他觉得笔下挥洒自如的山水,此际也成了捆束她的尘网,山色蒙尘,黯然失色。
王煦画着画着,便闭了眼,面前雪衣遗世独,他看不见,笔下的山水愈发狂放,简直穷尽天地造化。
目不能视而心愈明,落笔如有神。
他不知提笔挥洒了多久,不辨日光,随心设色。身后忽然传来一声舒畅的喟叹:“好画啊,煦儿,你已能出师了。”
王煦收束最后一笔,缓缓睁开双眼,搁笔起身,向老师行拜礼:“学生不敢,学生永远是老师的学生。”
许安慈蔼的目光凝视他刚完成的画作,久不能移目。
画上的湖波与峰峦,是他在这后山之中相对数十年的旧景致。在王煦的画里,好似形神俱灭、万古成空之后,又重铸了一副天地清骨。
尺幅宣纸上,山不是山、水不是水,观其画,却能进入到看山是山、看水是水的又一重境界。
造物之神奇,不及他画技,造物无情,又包容于他作画时的心境。
画上数点寒山、一殴碧水,忽然许安在湖边看到一片鹤羽。
林中无鹤,水面寒寂,不见涟波。鹤隐于何处,耐人寻味。
然复见青山依旧,流水温柔,鹤隐于何处,又不那么重要和值得关心。如此,反而显得心胸狭隘了。
许安的目光好不容易移出画幅,才看见依旧伫立在王煦身前的虞愔。
肩若削成,身披雪、腰约素,貌出而神光离合,以为见姑射遗踪。
他恍然惊问:“这便是遗羽之鹤?”
“正是。”王煦答。
继而心领神会,进言道:“鹤实为猛禽,可以搏鹰,不能振空而遗羽,山水为之抱憾。”
许安闻言,回思画中细节,渺渺鹤羽虽是最后入他眼中,却使他情为之牵、思为之绕,可谓是画中的神来之笔。
如果面前这女子也有令山川失色的魄力,不知又是何方高人。
“小女姓虞,名愔,家父余姚虞氏虞忌,家母清河陆氏陆绡。”
虞愔当然知道这样庸碌无奇的自报家门不会引起许安的注目,所以接下来她就画而论:“孤鹤死江山,后人拾其羽,或生隐世之殇、或生入世之志。虞愔不愿为鹤羽,徒任后世评说,若生为白鹤,唳啸层云,又何必爱惜羽毛?”
许安听完,眸色转深,半晌,仍然很遗憾地对她说:“虞姑娘的入仕之心,天地可敬,姑娘乃我故交之女,从前我见姑娘,只一垂髫女娃,而今竟已亭亭玉立,可见,时光从不饶人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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