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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人走远了,灵鹊扯了扯寒鸦的衣袖,小声道:“阁主好像越来越懂得心疼少阁主了。”寒鸦白了他一眼,面无表情道:“这与我们有什么关系。”灵鹊笑嘻嘻道:“阁主少冲少阁主发些脾气,少阁主好过些,我们也能好过些呀。”而事实上,一个人究竟好不好过,瞒得过旁人,却是瞒不过自己的。宣宁走出紫来居时被冷风一扑,忍不住轻轻咳嗽一声,心口顷刻间炸开剧烈的疼痛。他不敢逗留,甚至没有力气同灵鹊和寒鸦打声招呼,一心只想着早些离开。好在没有人闲来无事到无回峰顶上闲逛,从紫来居往寒石院去,沿路上一个人也遇不到。宣宁强撑着走出一段,身子脱力地晃了晃,伸手撑住路旁的一棵树,枯枝摇曳,簌簌落下半树积雪,他肩膀微震,无声地呛出几口血。几口淤血吐出,插在心肺里翻搅的那几把“小冰刀”倒消停了一些,宣宁轻轻松了口气,踢了踢地上的积雪将那一滩刺眼的血迹盖过去。他想起刚刚灵鹊说的话,以前在雪地里跪上四五个时辰是常事,哪就这样弱不禁风在雪地里待上一小会便被冷风吹得咳血?他思来想去,将自己这回咳血归咎到两件事情上去,其一是接颜献回来的路上被颜韧之所伤,大约真伤了根本,恐怕是留了病根,其二,恐怕还是因为近来有苏小冬照顾,人过得安逸,就越发娇弱了起来。他清楚记得他刚刚把苏小冬送到颜献的院子里去,他有些吃不准,现下她回寒石院了吗?又或者,她还会回寒石院吗?近乡情更怯。宣宁没有直接回寒石院,而是绕路去了趟双风居。离开时已经临近晌午,宣宁婉拒了明英留他用膳的邀请,回去时特意从关押颜献的院子外绕路经过。那方小小的院子依然有众人把守,每个守门人神色肃穆而平静,不像是发生过什么事,他很想去问一问,苏小冬走了没?走了多长时间?最终却还是装做心无旁骛地走了过去。有些事如果注定要发生,人力万般阻挠也是徒劳,比如西沉的落日,东流的江河。他不是不相信苏小冬,只是觉得总是有备无患要好一些。昨晚他把苏小冬从山石上抱进房里,就在她兜里塞了几锭银子,还偷了条苏小冬的手帕,连夜去进山大阵里找豹儿让它记熟了气味,叮嘱它若是手帕的主人闯进阵里,不许伤人,要将她全须全尾地送到大阵外头去。他不仅为苏小冬铺好了路,自己心里也做了再也见不到她的准备。他早早就学会了万事要做最坏的打算,将期待放低到尘埃里去,如此一来听到了坏消息,那坏消息便会化作一阵轻尘很快落回尘土中去,不会掀起什么波澜。但是心里真实的感受却是骗不了人的。绕过一段石阶远远望去,宣宁看见寒石院没有升起炊烟时,昨夜在心里塞满的欢喜与和暖还是一瞬之间消散了去,那两个为苏小冬是否还在而反复争吵赌咒的小人霎时偃旗息鼓,留下惨不忍睹的荒芜。苏小冬当真是没有回来。宣宁心里狠狠揪了一下,嗓子里一热,竟又是毫无预兆地咳出了一口血。他心想,这大概就是大夫们常说的什么急火攻心罢。可他有什么可急的呢?他常驻鸾凤阁的日子也不过是年前至正月十五的这一个来月,其他的日子不过是时不时回来待个日,冷酒冷食的对付过去也就罢了,寒石院其实很少升起炊烟的,冷清寂寥不过是寒石院本来应该有的模样罢了。俗话说,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宣宁觉得自己可笑极了,这样冷冷清清地过了许多年,只那样热热闹闹地过了几日,而今被打回原形便有些不适应了。宣宁将面上些微波澜的情绪按捺下去,寒风一吹,人越发冷静清醒,面上的神色也越发清冷端肃。他抱着一点侥幸去了趟苏小冬的卧房,房里看起来十分凌乱,柜子抽屉都敞开着,里头什么也没有,她的衣裳她的钗环她通通都不见了。她不是没有回来。她确实是走了。今日是大年初一,宣宁本以为至少这一回会有人好好陪他过个年了,谁会知道,再热闹的灯再喜庆的花也不过只灿烂了一夜,黄粱梦醒,还是留下满院清寒。宣宁说不上哪里难受,只觉得瞬间被抽去了浑身力气般的疲惫。他扶着墙缓缓走回竹楼中央,望见桌上还有半壶昨夜没喝完的酒。酒还是昨日的那一壶,却从此形单影只无人对酌,物是人非便是如此。他给自己斟了杯酒,用手指托着举在手中却舍不得喝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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