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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罢了,下不为例。”薛湛阅览着策问,“时间紧,无法逐字看,只能粗粗一改。”
学生们点头如捣蒜:“粗粗改也好,先生救命之恩,无以为报!”
有人身上带着糕点,恭敬地递上去。
薛湛点头谢过,却什么都没吃,示意斋长收起。
他看起文字来极快,一目十行,却能精准地圈出错误,一张张批着朱砂的纸叠放在桌面,学生们各自认领,或赞叹,或惭愧,还有的异常激动:“我考核一定能过了!”
薛湛始终不语,拿起下一张皱巴巴的纸,目光一顿,“岘玉是哪位?”
学生们面面相觑,“没听过,许是那三堂新来的师弟。”
“问得太多了。”他轻轻摇头,又高声问了一遍:“岘玉,在不在?”
人堆里的杜蘅挤出来:“先生先生,我是少爷伴读!”
对上面前那双眼睛,他一个激灵,有种被揭穿的感觉,眨了眨眼,却又呆住了。
这张脸,和大人不同,当真是……
薛湛收回落在他佩刀上的视线,温和道:“他本人不在,我便写了交予他罢。”
又边写边对众人说:“这位小友拿我当年春闱的策问,指了几处弊病,我心甚慰。我曾多次与诸位说过,不要总是仿照我的笔风来答题,我答得并非十全十美,如果是抱着考试能中的心来做功课,那读书就毫无意义。例如他说的这一题,‘今之良将如何取韬略于古之良将’,收尾太平了,略显头重脚轻,我在国子监讲了五年课,至今没有拿它当过范例。”
“可是我们助教说这篇作的很好……”有学生道。
“好与不好,我心里清楚。”薛湛道。
他当年在考场上一时忘情写得太畅快,想到父亲丢失兵符一事已经晚了,只能草草收尾,担心犯了皇家忌讳。
他在每一条后简短地批了几个字,又批改此人自作的判词,也是那年春闱的一道题。
众学生见他频频颔首,唇边噙着一抹春风般的淡笑,便知先生极为满意,有的探头来看,被他挡住:
“我何时让别人看你的功课了?”
那学生讪讪地缩了回去。
除了策问和判词,这人还写了一句话,说“先生文章,学生倒背如流,伏乞先生赠字,以勉苦读”。
薛湛吩咐斋长拿了张信笺纸,换了支笔,就着灯笼的暗光,仔细写下寥寥数语,吹干叠好,和原纸一起装入信函。
“多谢先生。”
杜蘅躬身双手接了,转身跑入黑夜里。
雪还在下,天幕如浓墨,无星无月。
从城东北的国子监回到城西的尚书府,用了近一个时辰,江蓠即使抱着手炉,也在轿中冻得缩成一团。
京城的冬天也太冷了,她以前都没这么怕过冷。
戌正的更鼓响过,江蓠灰溜溜地下了轿,准备让杜蘅翻墙拔门栓,静悄悄地进去,结果一落地,就看见石狮子后头亮堂堂的,竟是地上放了盏琉璃灯。
一人搬了把圈椅,孤零零地坐在门前,黑貂皮的大氅从下颌遮到靴子,落满了雪片,风帽下露出一张冰雕玉砌的脸,正冷冷地垂着眼睫,提腕和自己对弈,黑白两路棋子杀得难舍难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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