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耗到了日头偏西,刘旺财实在沉不住劲儿了,在林子边上把满囤好一顿数落,“让你放个人你都放不成,大伙架着鹰溜溜等你俩一天……”满囤也觉得委屈:“他娘的,这江家老大看着五大三粗的汉子,咋胆儿小的跟耗子似的?俺和狗子也不能明推着他逃啊!”“俺可告诉你,晚上把人看住了,不许他动!要是不该跑的时候跑了,瞧我咋收拾你俩……”刘旺财嘱咐好满囤,悄悄缩回了自己的哨位,江边儿一处乱石砬子里,正抱着大枪闭目养神的秦虎瞧刘旺财脸上还带着急色,轻声问道:“着急了?”“可不是嘛!跟大队都分开十天了,也不知道当家的他们道儿上顺不顺?”“是啊,我也想赶紧着去汇合当家的他们,可也要把这最后一件事情做妥当了再走。”“嗯嗯,这个俺清楚。是满囤这小子,机灵是够机灵,做起事儿来不如他哥胆大利落,有点儿磨叽,就欠敲打。”“嘿嘿嘿……是你们几个老大平时里挡在前面,总护着吧?以后单独放一放就好了,没啥大不了的。带兵除了严厉摔打之外,还要多鼓励他们……”刘旺财点点头认真记下了秦虎的话,“他家里也没啥人了,他哥满仓带着他一起进队伍的时候,他还小,又黑又瘦的,俺几个跟他哥近乎儿,就当他自家兄弟……他哥没了,俺几个就是他哥,总是多骂他几句才能出息些,倒是没有少的你这些套数。”“满囤倒是跟我差不多的故事儿!”秦虎慢悠悠地说起了自己过往的经历,听得刘旺财这位见多识广的老兵也是一阵子唏嘘,俩人缩在石砬子里你一句我一句聊得热乎连晚饭也忘了……“站住!站住……”“嘡……”山林里几声声嘶力竭的大吼,接着就响了枪。正聊着欢快的秦虎一个翻身起来,先探头往江面上看去,只见原本停在江对岸的一叶小舟也匆匆动了起来,这才一顺大枪卧在石碓儿里开始搜寻林边的目标。刘旺财也起身把手里树枝使劲儿向正划向江心的小船一通摇晃,然后快速缩在秦虎身旁瞪圆了眼珠子……一个身影连滚带爬的骨碌出林子,一溜歪斜地冲向了江边,一边跑一边甩掉身上的棉大衣,身上只是条长腿儿的裤头就扎进了扎凉扎凉的江水里,拼着命向对岸游去。满囤和狗子大声咋呼着跟出老林子,站在江边跳着脚大吼……刚才江家大少被解开了绑绳,抱着一块大饼使劲儿啃的时候,看守他的那个大个子生火熏瞎的眼睛,趁着他咳嗽、抹泪儿的当儿,终于鼓起勇气逃出了林子。此时江水虽凉可心慌稍定,回头瞅瞅江边上两个胡子正拉着枪栓对着江面大吼,再一抬头,只见一条小船儿正从下游驶来,驾船的汉子吓的蹲伏在船尾似是想掉头逃走。江大少一咬牙就向着小船游了过去,一面拼命大喊:“船上的老大,快快救命!”那船头的汉子虽然吓的伏低了身子,船却驶的不慢,很快就靠到了江家大少的近前。“嘡…嘡……”两声枪响,就在小船不远处溅起了水花,显然是不想让小船救了人走。江家大少一把抓住了船帮犹如抓住了救命的稻草,哀啃着求道:“大哥,快救俺去太平哨,俺重重酬谢!”“是…是…是…是…胡…胡…胡子?你…快…快…快…上…上来……”江大少奋力在船帮上一撑,就在他身子出水还未翻入船中的那一刹,“砰”的又一声枪响,江大少身子一晃,要不是被船老大一把拉住就会一头栽回江水之中。江大少还是被船老大拉了上去,裤腿上江水伴着血水淋漓而下染红了船底。瞅着小船飞快地向着西边的太平哨划去,这边秦虎扑棱扑棱脑袋站了起来,西下的斜阳正把江面映得粼粼晃晃,干扰了秦虎的观瞄,最后这一枪有三成是靠着感觉搂的,只是别弄残了这家伙才好!此刻无暇多虑,秦虎大手一挥,对着赶过来的满囤和狗子道:“走,咱们快去汇合老蔫和巴子。”……巴子此刻都要佩服死他们这位少当家了!巴子撑着小船载着惊魂未定的江家大少划出去老远了,这才扯下江大少的裤头仔细瞧了一眼,这一枪擦着他屁股蛋子过去,只是带走了一片儿皮肉,是要命还是挂个彩儿只在这位少当家的一念之间,这枪管儿条直,真就是使枪的祖宗了。跟江大少说过了自己是去北克河大姑家走亲戚,磕磕巴巴的巴子也就没了话儿,只是奋力划着小船直奔码头而去,远远地瞧见正在收工的警队,巴子使足了劲儿就嚷嚷起来……一番讯问之下,几个警察一边问着江家大少一边把他往村里抬去,巴子紧张、磕巴地顺不成个整句儿,只是几句盘问之后,太平哨的警察就让他滚…滚…滚…滚蛋了。巴子推脱了江家大少的酬谢,划上小船直奔北克河口,心里美得只想喊上几声,“谁再说俺磕巴没用,俺就…俺就跟他急…急眼……”,!一脸憨厚又磕磕巴巴的巴子是秦虎安排的双保险,为的就是让江家报官;老蔫的任务是巴子的保险,万一巴子出啥意外也有个报信儿的。此时太平哨背靠的山林里,老蔫匆匆收起望远镜,背上秦虎那个已经装满了吃食的大包,在约定好的地方给秦虎他们留下一切顺利的标记,然后一溜烟地向北克河口蹽去……大川头村是个大堡子,南距宽甸县城30余里,西去灌水镇也就几十里的山路,搜剿关门山的奉军要是扩大搜索范围,这里是必然不会落下的。秦虎六人昨天擦黑儿时分在北克河的韩家窝铺汇合后,兴奋地一宿一天向西狂奔七八十里山路靠近了这里,就为的是瞧瞧他们的牵制行动是否起了效果。足歇了一晚,第二天天色未亮,六个人已经爬上了大川头村东侧的高地,果然这里官军、警队相对刚到太平哨时的情况,开始有了动静儿。天刚亮,村子两头就见穿灰绿军装的奉军,穿着黑色衣服的警察还有乡兵民勇就在村北、村南的路口设上了卡子,开始搜身盘查过往的路人。刘旺财和老蔫他们对这片山林、道路熟悉的很,几个人绕过大川头再不停留,专拣羊肠小道快速奔向安奉线。第四天的黄昏时分,秦虎带着几个人终于靠近了安奉铁路,他的目标是最近处的刘家口火车站,毕竟这里自己送红儿回家的时候来过溜过,又可以悄悄摸回红儿家里落脚好好休息一下。这一路上他们六人归心似箭,一直没再进村屯补充吃食,今天一整天只在山林里找些能吃的东西兑付了一下,此刻都已经是饥肠辘辘了。秦虎瞅瞅大家又累又饿的样子,嘿嘿一笑道:“大家坚持一下,再来绑上一大一小两个木排,一会儿我给大家找个有炕头有被窝儿地儿好好睡上一觉。”秦虎一句话,把哥儿几个情绪调了起来,刘旺财往跟前凑凑道:“咋还有这好事儿?”秦虎指指脚下的河流:“趟过这条金家河,就是刘家河镇,红儿的家就在镇上……”“哈哈哈,原来到了你丈人家里,怪不得你一路跑的老快。”刘旺财嘿嘿坏笑着打趣着这位少当家。哈哈…哈哈…哈哈……等大伙儿笑过了,秦虎才解释道:“他们一家子现在都到了奉天,家里空着呢,咱晚上悄悄摸回去睡上一觉,然后瞅瞅能不能走铁路北上?”哥几个哄然叫好,从包里翻出绳索,拎起砍刀就开干了。天色刚刚暗下来,秦虎一个人便衣简装,长短枪都放下,拖着一个小木排,把脱下来的衣裳放在上面就趟过了金家河。秦虎虽然准备的匆忙,却是细心谨慎地挑的饭点儿,过了河,迅速穿好衣服、藏好木排向镇子摸去。他是有个正经儿身份的,只要进了镇子,那是一点儿也不怕盘查的。借着夜色掩护,并没遇到什么巡查秦虎轻松就溜进了镇子,先在沿街的铺子一路买了些吃食,啃着火烧顺便瞄了眼墙上搜剿流匪的告示,脚下并不停留直接往镇子北面走去。红儿一家当时走的匆忙,没想才过了个把月秦虎又绕了回来,到了家门口也不翻墙,直接摸出工具捅开锁头就进了院子。空空的屋里转了一圈,在灶台边装上几片引火的木片儿,转身锁门再次上了街,这回肩头多了一副光杆儿扁担,挑着个小包袱悠悠晃晃地就朝车站方向溜去。镇子实在是不大,在车站周边走了两圈,还就是站前那片儿灯光明亮,做买做卖的铺子还在里外忙活着。秦虎找了个视线开阔的路边蹲了下来,刚从兜里摸出个火烧要啃,就见四个奉军背着大枪从站口处过来,进了前面一个铺子,看意思也是要吃晚饭了。秦虎把火烧往兜里一揣,抄起扁担也凑了过去……那里是家卖汤面、包子的小铺,地方不大倒是有几个吃客,瞧着里面四个大兵坐下了,秦虎要了碗汤面也找了个旮旯坐了下来,拿出兜里的烧饼就着面汤在那儿细嚼慢咽的啃了起来。“张头儿,咱要在铁路上查胡子,就该堵两头或是上票车,在奉天、安东多派人手才对,为啥每个鸡毛站上都安排人?每天就个人进去出来,这不瞎折腾吗!”“你个小王八蛋知道个犊子?这安奉线是小日本子的,上票车逮人那小日本子能干?别说奉天、安东了,就是凤凰城家门口能轮得上你小子?”那个被叫做张头儿的老兵压了压嗓门儿,秦虎这里竖起耳朵还是听了个清楚。“……总他娘的在凤城大营里圈着,真他娘的都穷出苦胆来了!要不是俺给咱连长兜里塞了两包三炮台【民国名烟】,你小子就得去山沟里吃土去,能捞着这鸡毛站的差事儿?明天等这站上消停了,跟着哥哥我去镇上大户家里查查,你们一个个的都他娘的横着点儿,瞧着俺脸色整事儿,咋地了也得给几个弟兄弄双新鞋穿穿……”秦虎伸脖儿抬头迅速往那个说话的老兵身上瞄了一眼,肩章上倒是有两颗星星,或是个班长吧,也不知道他们在刘家河的站上一共来了几个?,!包子一屉屉上来,几个家伙一通风卷残云地狠造,起身的时候,那张头儿一个铜子儿“当啷”扔在了桌上便嘻哈地去了,留下小二一边收拾一边“呸呸”地低声儿骂着:“挨枪子的狗东西……”瞧着店里只剩下了自己一个,秦虎张声儿劝道:“小二哥,别骂了,幸好来的兵不多!要是来上几十,你就得关门了。”小二恨恨地抹了把眼泪儿:“都三天了,他们包子吃了两百多,就扔给俺仨铜子儿。出门让他们都挨枪子儿……”“他们多少人啊?”“十来个吧,没一个好东西。”……秦虎是外乡人不好再往深里探问,跟着小二骂了几声儿,掏出银钱把小铺剩下的包子都打了包,转身向家里走去。一边走着一边琢磨:“进镇子好说,进站难啊!有这几个兵混子在站口守着,想不惊不响地快速回程看来还得再想想办法。”秦虎走在街上,夜色里镇子内一片平静,虽然少有人走动,倒也没啥紧张气氛。瞅准街上没人,秦虎迅速拐弯儿向着镇东溜去。一路小心快速赶到河边,河堤下点上木片儿晃晃,很快巴子撑着木筏把五个人都渡了过来。秦虎拆解木排的时候,老蔫打开秦虎的包袱,摸着包子五个人狼吞虎咽地就啃了起来。秦虎一边把木排一根根顺流地放走,一边在讲镇子里的情况:“凤城那边派出来大致是一个班的官兵,十来个人在火车站堵着,街上贴着好些搜剿咱的告示,咱六个人有点多,又不是镇里的乡里乡亲,想蔫不悄地买票上车有点儿不稳当。镇子里没瞧见巡逻的警察,估摸不在站里就是到了镇外查道口去了,街上倒是平平常常没啥动静儿,咱进去睡上一觉应该没啥危险,就是想坐车北去还得另想法子,一会儿我再去摸摸情况……”秦虎这位少当家虽然还是一副商量的口气,可他威望已开始渗入了身边这些人的心里,一身本领也自然成了大家的依赖,何况五人嘴里塞满了包子,此刻也只剩下点头了。六个人拉开距离顺利进了家门,秦虎在外面重新落锁翻墙进来,屋子里大家七手八脚地弄好了铺盖,挤在炕头上这一歇,虽然不能烧上热炕,可也比深秋里在野外蜷着舒坦多了!秦虎跟刘旺财还商量着事情,旁边已经响起了呼噜,秦虎笑笑道:“旺财哥,你也睡会儿吧,我值班儿。”“你不是想出去再摸摸情况吗?俺先当值,等你回来再睡。”“好,那我再去车站里面瞅瞅。”起身重新把奉军的军装换上身,打上绑腿挎上望远镜,两支鲁格插在肋下,一支还拧上了消声器。收拾齐整正要出去,炕头上闭目养神的老蔫也动了:“俺跟你去。”秦虎一把摁住了老蔫:“这里我溜过,一个人行动更利落,你们抓紧时间休息……”对于夜色里的行动,秦虎有着猛兽般自然的敏锐,先狸行猫闪地摸到镇子北头,在大车店里找到了穿黑色制服的警察,墙头上就能听到他们吆五喝六的欢声叫嚷,想来这值哨就值到了炕头上了!其他方向秦虎也不再多虑,出了镇外,拐弯向西直奔铁路线而去。秦虎送红儿一家去奉天时,刘家口这个小站是进去过的,确实像包子铺里奉军大兵说的那样,这本就是个鸡毛站,可以说简陋的四面透风。秦虎要沿着铁轨线摸进去瞧瞧,看看有没有混上车的机会?到了车站北头,这里也只是在铁路线旁建了一间值守的班房。上次给红儿一家买票的时候,秦虎还留有一些印象,上午北去的客车过刘家口,下午是南下的客车停靠,此刻班房也黑着灯,站里静悄悄地没了乘客,显然也不需值守了。铁路线西边几十米远一条小河沟与铁路并行,铁轨比小河沟垫高不少,秦虎悄悄地沿着低洼的小河堤就进入了车站,在河堤上找了个隐蔽的凹处卧倒架上了望远镜。轰隆隆一列货车拉着响笛由北而南,夸嚓嚓又吐着长气停在了站上,站里有人出来又回去,哗啦啦的水鹤打开,可能是在给机车注水。列车上有人从最后面的车厢下来,拎着明亮的车灯一路向着车头方向巡视一番,然后对着秦虎这边点上了烟卷儿,秦虎缩下身子掏出怀表记下了时点……:()新林海雪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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