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队正管的人虽算不得多,但也不再是寻常卒子,身上带着正九品的军衔,放到关内各州,那可是跟县丞老爷平起平坐的。
吕迟平日操练只管督阵,不同他们一起挥枪杆,看着面前五十来个人拦枪、拿枪、扎枪,不一会儿眼神便放了空,待再醒过神来,目光已经落在了队尾。
队尾站着个高而瘦的少年人,像条抽芽的细柳似的,瞅着还没枪杆子结实,每个动作都跟得勉强,掌中刺出来的枪尖软绵绵没甚么力道。
他力气怕是用尽了,动作逐渐变得迟缓起来,慢的不大起眼,混迹在人群中还好,但只要着意多看他一会儿,便会觉得扎眼。
吕迟目力非凡,瞅见秦无疾手上缠着厚厚几层麻布条,知道这是叫枪杆磨破了手掌,而且看样子疼得厉害,整条胳膊都在颤巍巍乱抖。
吕迟仍看着他。
秦无疾发髻扎得很紧,操练一天下来也不见散乱,将饱满的额头露出来,规规整整的,是比旁人干净些,但还是盖不住浑身的萎靡之气,肩膀微微佝偻,满头是汗。
校场飞沙不断,尘土混着汗液吹在他脸上,显得整个人都灰扑扑的,豆大的汗珠子顺着高挺鼻梁往下滴,落在嘴唇上,被他悄无声息抿走了。他嘴唇也干得厉害,满满一层皴皮,裂着两三道可见红肉的血口子。
吕迟摸摸下巴,长枪擂地:“收!”
旗头挥舞长杆,将旗面一卷,诸军士收枪站正。
吕迟耷拉着脸,斜斜拖着长枪,双眼牢牢盯着台下的卒子,在木台上走了两圈。
这是他从前在冬季大演兵的时候,同代州大都督学来的把式。要发难的时候不必着急开口,且先拖着枪转悠两圈,将下面人的心都拖麻了,拖怕了,发起脾气来才骇人。
吕迟见他们一个个都不敢眨眼了,终于在木台中央停步:“枪阵,最要紧的便是整齐!”
“出枪不齐,便是嘴里缺了颗牙,咬人咬不动,先把自己嘴皮硌碎了!”
秦无疾听到此处,心里咯噔一声,背上霎那间起了一层冷汗。他抬头看向木台之上的吕迟,发现他正直勾勾地盯着自己。
“操练扰乱军阵者,杖二十!”
吕迟咧嘴笑起来,虎牙从唇缝里露出个白白的尖儿,跟催命似的:“莫叫我亲自去抓人!方才谁慢了,自己滚过来趴下!”
秦无疾喉咙热得像是着了火,顾不得掌中钻心的疼痛,握紧枪杆,越过数列军兵,一步步从队列最后走到了木台前。
他长枪撑地,面对吕迟,在沉默中单膝跪倒,低下头一言不发。
吕迟盯了他一会儿,抬头叫人。属下两名队副出列,互相看了一眼,各自将长凳与水火棍取来,分列秦无疾左右。
吕迟问他:“可认罚?”
秦无疾仍低着头,嗓子沙哑:“认罚。”
“认罚就行。”吕迟抬抬下巴,“主动点儿,自个趴上去。”
秦无疾是咬着后槽牙站起身来的,身边人接了他的枪,等他自己撩开麻布袍子抱着板凳趴卧下去,胸膛抵着粗糙的木板,双腿岔开。
秦无疾向来举止有度,坐卧端庄,何曾在人前有这样不雅的举动。他攥着凳边,咬着牙,只觉得脸上掉了一层皮,血淋淋的,就这么被人大庭广众之下撕下来了。
吕迟的声音从头顶上传来,跟阎王似的:“行杖。”
两名队副对视一眼,眼神都有些犹豫。
真打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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