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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大人的话,认得。她是谢府小姐的贴身丫环,叫小袖儿。”我如实答道。“小袖儿说,她家小姐死得冤,并非自尽,而乃他杀。不知岳小姐作何想法?”季狗官扬起眉毛,似笑非笑地望着我。身旁的小袖儿也仰起一张布满泪痕的小脸儿向我望来,眼中尽是希翼。嗳……天造孽犹可恕,自造孽不可活啊……我是造了哪门子的孽,揽这档子闲事做什么?好好儿的做我的米虫小姐不是挺好的吗?!嗳嗳!沉不住气,修为尚浅、修为尚浅哪!我抬眼迎上季狗官的眼睛,轻声道:“小女子与谢姑娘一向交好,从未察觉她有过什么轻生的念头。昨日谢姑娘本欲前往敝府与小女子彻夜长谈,因小女子不在府中便折返家中,不一刻便悬梁自尽……小女子思来想去,始终无法相信谢姑娘会因一时想不开而自寻短见。还望……大人能够前往谢府一查,莫使谢姑娘含冤九泉。”季狗官笑道:“岳小姐,你可知没有一定的证据便搜查百姓居所,倘若最终查证谢姑娘确为自尽而死,你可是要背负上诬告及骚扰民宅的罪名的,轻则坐监,重则流放……本府劝岳小姐再仔细考虑考虑。”这个这个……那我……再考虑考虑?“岳小姐!我家姑娘的冤屈全要靠您了!”小袖儿在旁哭道。唉……罢了罢了,谁叫我自讨苦吃挑起了这个线头呢,如今骑虎难下,只好硬着头皮撑下去。“大人,小女子考虑好了,”我轻声道,“倘若谢姑娘确为自尽而死,小女子甘愿领罪。”——怎么说岳明皎也是个刑部中大夫,走走后门应该可以给我找个干净向阳的牢房吧?“唔……”季狗官摸着自个儿下巴想了想,笑道:“既然岳小姐这么说,那本府便受理此案。看岳小姐如此笃定此事必有蹊跷,本府不禁也有些好奇了呢……是以本府决定亲自前往那谢府一查究竟,以令岳小姐安心。”说着便令左右备轿,从几案后走下堂来,先令小袖儿起身,而后行至我的面前,低声笑道:“还需劳烦岳小姐同本府往谢家走一趟了。”这狗官……好端端地又拉上我……不晓得那些尚蒙在鼓里的谢家人心里头要怎么骂我多事呢……“但凭大人吩咐。”我恭顺地行个礼,轻移碎步地跟着他迈出堂去。现场·漏洞还算那季狗官有些眼色,让衙役也替我准备了一顶小轿,不多时便行至谢府门外。谢家衣坊的谢东家及其妻赵婶子,连同谢明芳的丈夫李盼先得了消息,齐齐在府外候着,见了季狗官忙跪下行礼,谢东家惶惑道:“小民等不知知府大人驾临,未曾准备,望请恕罪!”季狗官一抬手,示意下跪众人起身,而后道:“本府来意想必先行衙役已经通知谢东家你了,如此,劳烦谢东家为本府带路罢。”要说这季狗官唯一不令我那么讨厌的地方也就是这点了,处理事情单刀直入,进入状态很快,勉强使他在我心中的形象维持在陌生人一栏里,若不是这一点,他早就被我拉进黑名单那栏了。谢东家是个老实人,自己本就没做什么坏事,不晓得为啥就吓得哆里哆嗦的,被李盼扶着在前面替我们引路,我看见赵婶子用惊愕的目光望着我和我身后的小袖儿,便装着未曾发觉,仍迈着小碎步跟在狗官身后进门去了。一路直奔谢明芳的卧房,门前拴了把锁,小袖儿紧跑两步上前将锁打开,好在屋内一切都原封未动,仍保持着谢明芳悬梁的现场。季狗官迈进屋中,先是四下打量了打量,然后才抬起狗头去瞅梁上拴着的那根绳子,瞅着瞅着忽然“哦”了一声,一掀大红袍摆,迈腿就要往那凳子上踩,慌得谢家人及众衙役齐齐叫着“大人!”一拥而上想要扶那狗官,被狗官一摆狗爪制止,狗腿儿一捣腾就蹿了上去,那绳儿正垂在他脖间,静静地昭示着昨日此时曾发生在它身上的悲戚事件。季狗官穿过绳圈儿居高临下的望向我,道:“谢姑娘身量有多高?”算你狗眼精明。我仰脸儿答道:“同小女子差不多。”虽然我没有见过谢明芳,但比过她那套衣服后,可以推测出她的身高当与我相差无几。狗官点点头,忽然挑起他那两道不检点的眉毛,望着我笑了起来,我直觉地认为他这笑似乎与本案没什么关系,正待细究,却见他摸摸鼻子将那笑容掩饰过去,恢复了那张假正经的狗脸,目光扫向其余众人,最终望定谢家岳婿三人,淡淡道:“你们哪一位能告诉本府,谢姑娘她是如何将自己的脖子套进这个悬于她头顶之上的绳圈内的?”说着从凳子上下来,立在了我的身边。不得不承认这位狗官同学发育得确实不错,高高个子,虽不是虎背熊腰却也身板儿结实,即便我努力让自己亭亭玉立一些,也只勉强能与他的肩头等高。经此一对比,满屋子的人顿时了悟,齐齐一震——嗯,没错,绳子垂在狗官脖子的位置,也就相当于垂在与我身高差不多的谢明芳的头顶的位置,设身处地的假设一下,如果要上吊的人是自己,通常都是把绳圈系在靠近脖子的位置,这样的话上起吊来才省事便捷(-_-!),那谢明芳姑娘又不是心理不正常,没理由上个吊也给自己找麻烦,把绳圈系那么高,想将脖子套进去还得先来个引体向上——玩儿心够大的。所以……谢明芳并非自尽,而是他杀!同时可以肯定的一点是,将她杀害之人必是个男子,因此慌乱间才忽视了谢明芳的身高,而是以他本人的身高将绳子拴好,再将谢明芳的尸体吊在绳上,造成悬梁自尽的假像。如此一来……在场之人中最有嫌疑的似乎就是……李盼。只有他的身高和狗官的差不多,虽然不能排除府中家丁作案的可能,但是……我却握有一个决定性的证据,可以说,凶手,就是李盼。谢家人齐齐白了脸色,赵婶子哭了一声:“我苦命的明芳啊……”就昏了过去,丫环们连忙将她扶了,搀到房内床上躺下,揉胸口的揉胸口,喂水的喂水,忙成一团。这厢谢东家和李盼嗵地跪在地上,不住磕头道:“请大人为小女(亡妻)申冤!”季狗官并不理会他二人,只偏了头下来笑眯眯地问向我道:“本府逾矩……敢问岳小姐身上这套衣服是从哪里买的?”由于与狗官的狗脸近在咫尺,我甚至可以闻到他唇齿间菊花茶的味道,下意识地偏开半步,答道:“回大人的话,小女子的衣服正是在谢家衣坊订做的。”“哦。”季狗官点点头,转而问向谢东家道:“谢东家,你们谢家衣坊的衣服都是由工人缝制的么?”谢东家颤声答道:“回、回大人的话,草民坊里的衣服皆是由草民及草民的女婿两人亲手缝制,不曾雇有工人。”“喔……那么,岳小姐身上这类样式的衣裙通常是由你二人谁来缝制呢?”狗官又问。李盼白着脸答道:“回大人……的话,是……是小民做的。”季狗官忽而笑笑,道:“谢东家,你去取一套半成品来,本府想看看它最后的制作工序。”谢东家尽管疑惑却不敢有所怠慢,连忙起身小跑着出得房去,很快便取来一套几近完成的衣裙,季狗官令他放在屋内桌上,而后命李盼亲手将它做完。一屋子人都不明白这季狗官心中打的是什么算盘,齐齐眼睁睁地看着李盼,李盼哆嗦着接过丫环递过的针线篓,立至桌前开始对衣服进行最后的加工。掐摺,钎线,锁边儿,最后是……收腰,取过金缕线搓成的绳带,于腰际灵活的系了个方结……李盼如遭电噬般定在了当场,脸色霎白,冷汗直流。季狗官面无表情地望向他,一字一句地道:“李盼,你可知罪?”李盼腿一软就瘫在了地上,翕动着嘴唇,半晌说不出话来。谢东家及屋内众人怔怔地望着季狗官和李盼,一时间不明所以,季狗官便指指桌上那件新衣的绳带,又让众人抬头去看梁上那根绳子,道:“此款式的衣服一直是由李盼缝制,绳带也是由李盼所系,出于无意识的习惯……李盼将梁上那根绳子也系成了与这衣上绳带相同的结,不仅如此,以李盼的好手艺,梁上那结系得就如同这衣上绳带结一般整齐漂亮,两端留出来的绳尾竟是一样的长短!试问,一个一心求死之人,在结绳之际又哪里有心情去注意那绳结是否打得对称漂亮呢?只有做久了裁缝的人才能习惯性地顺手将绳结打得如此整齐干净!李盼,你可还有话说?”众人恍然大悟,谢东家嘶声冲着李盼道:“你——你为何——”急怒攻心之下一句话没说上来就厥了过去,下人们又是一番手忙脚乱的抢救。我见事情差不多水落石出了,多留无益,便向季狗官道:“大人,若是无事,小女子便先行告退了。”季狗官眯眼一笑,道:“疑凶既已锁定,本府也要回衙门审案了,岳小姐一时只怕还不能回府,做为证人尚需随堂待唤。”呐?这这这,这还没完没了了?姑娘我这是犯了什么霉星了,连着两天都跟官司纠缠不清!不,不是跟官司,是跟这姓季的,我和这家伙一定是八字犯冲,难怪从一开始我打内心里就对他没甚好感,这样的霉神从今往后还是不要再见面的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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