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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锦绣楼”的姑娘已尽数登上莲台。没有多余的观众,每位观众又皆分量十足。姑娘们不敢出错,稍有偏差便会万劫不复。她们如同任人观赏的物件,却又不如物件。物件可以遇到爱不释手的主人,即便遇不到,也能安好无恙,静静陈设。她们却不行,只因她们是人,且是会喘息的女人。这该是多么讽刺的一件事,世间所有“庆幸为人”的诗词皆在这一刻变得苍白无力。更可悲的是,她们还要尽可能地去展示着自己,根本感觉不到半分“羞耻”。舞骚弄姿也好,卖弄风情也罢,或是装出一副楚楚可怜、令人怜爱的姿态,更或是自以为保持着某种特殊的气质,总之,谁都不想落于人后,谁都想要拔得头筹。齐麟就是她们眼中的机会——足能使她们飞上枝头变凤凰,成为全城瞩目的新花魁。尽管成为花魁后,还要日日煎熬,饱受着世人的讥嘲和谩骂,但,那已然是姑娘们的至高目标,后半生能否衣食无忧也全看今日一举。沈安若不得不面对现实,也不得不看着眼前的姑娘们频频撩拨着男人的心弦。她的身子已在发冷,冷入骨髓,撕裂着心田,全身都透着寒气,无法言喻。这种冷,绝不体现在身体的感观上,亦不体现在毛发的紧缩上,而是一种践踏,践踏的是尊严,似已一丝不挂。她的心头在悄然间涌动着恨,她恨世道不公,更恨齐麟残酷冷漠,她想逃,却又根本逃不掉。因为,齐麟既想让她见识一些东西,她除了冷眼旁观外也别无他法。——与齐麟成婚以来,她对齐麟也有了点滴了解。她很清楚,若她这次逃了,下一次只会迎来更无法直视、更冰寒刺骨的画面。眼下,莲台上的姑娘是可悲的,然而,可悲中又带着可恨,且是一种不自知的可恨。可恨在,姑娘中没人觉得自己正在经历着莫大的屈辱,反倒渴望在这一场屈辱中诠释出自己最完美的一面。沈安若的无力感还在加剧,这种无力感不会将人一下子杀死,而是慢慢撕裂着口子,慢慢撒上盐,待到无了知觉,就再撕裂得深一些,继续撒上盐。她无力改变,更无法使眼前的姑娘们觉醒,甚至,她只要说出大义凛然、强调男女平等的话,就定会被所有人唾弃。——谁让她是镇北王的王妃呢?谁让她是高高在上的沈安若呢?——她自不需要去取悦男人,但,莲台上的姑娘却不能。她自有存活下来的本钱,可她那点本钱又怎能买下眼前所有姑娘的尊严?她保证不了姑娘们的生活,更做不到让每位姑娘都衣食无忧。她亦不知该用什么方式去唤醒姑娘们的傲骨,也不知该去如何改变姑娘们的认知。曾经,她也试图唤醒过柳霖霖,已处在百花之巅的柳霖霖却能在她的那些豪言壮语下睡去。或许,这便是世俗的深邃,它可以使人麻木,亦能使人陶醉。然,看透世俗的人又只能成为另类,甚至,不容于世。——姑娘们早已习惯了自身的处境,也深陷在世俗营造的环境中,恐一生都难以跳出现有的阶层。更可怕的是,没人会觉得这是一种错,她们会坚信眼下的一切都是对的——她们要拼命去争抢,在莲台上杀出一条血路,赢得男人们的欢呼与喝彩。尽管,欢呼声中充满了轻薄之意,亦毫不掩饰地展现着男人的私欲,她们也会以此为荣,以此为傲。——是的,当所有人都觉得这是对的,那这件事就不容置疑,不可撼动。沈安若突得想起齐麟曾说过的一些话:“当你将某人或某种行为视为异类时,你可曾去探究过根源?若没有,那你所言出的每句话都会和常人无异,也只会一味去否定,可真的有所谓的对错吗?”“其实,人也是一样的,你要敢于找出“众人都言对”中的错,也要去印证“众人都言错”中的对。”直到今时今日,她才赫然发觉,齐麟是对的。她在最初时,之所以会觉得不对,也只因未曾经历,未曾冷眼旁观过。但,对又如何?世人皆浑浊,偏偏你独醒,一人清醒又无法改变丝毫,岂不只能自卑自怨、自怜自弃?——原来,这世上最痛苦的事,并不是深陷其中,而是突然懂得,懂得了不该懂的事,有了不该有的认知“各位,你们都应该知道盐铁对于大襄来说,有多重要。”“无盐,百姓无力;无铁,军无利器。”“既然,陛下愿将盐铁开采权交在各位手中,就已然说明各位已深受陛下器重。”“其实,本王也知晓开采盐铁并无丰厚利润,可你们也不全靠盐铁度日。单是诸位府上的私产,就已能让你们衣食无忧了。”“可,我等身为男人,衣食无忧又绝不是我等的追求。这说到底啊,还是要去做些体面点的事儿。有事儿可做,也就能衬托出我等的辛劳与魄力,自也能显露出我等一心为大襄的忠心。所谓‘居功甚伟’,当之无愧也。”,!齐麟如此不要脸的开场白,使得沈安若顿时想要作呕。她不知齐麟是如何脸不红心不跳地说出来的,反正就是说出来了,还说得尤为自然,顺理成章。“齐麟啊齐麟,你可真不愧是景都纨绔之首啊,这拿捏人心的手段可谓是炉火纯青,早就入了化境了。”她只能一脸嫌弃地瞥着齐麟,在心中暗暗地骂着。王予政,盈笑回道:“王爷,言重了。我等在王爷您面前又算得了什么呢?顶多算是一群小丑罢了。”魏浩鸿,紧接着道:“王爷您才是居功甚伟,实乃我大襄的定海神针啊。”郭熠恒,当仁不让道:“王爷您手握三十八万镇北军,可直接越过我兵部随意调动大军。王爷要称第二,谁又敢称第一呢?”赵瑾睿连“嗯”了几声,示意郭熠恒慎言,随后,小心翼翼地来到齐麟身旁,附耳道:“大哥,若无他事,还是早些让他们散了好。如此口无遮拦下去,恐会给大哥带来麻烦。”齐麟自若一笑,轻拍了几下赵瑾睿的肩膀,“无碍。”他突得起身,拱手环视了一下众人,“各位兄弟,你们当中有不少人曾与本王同窗,幼时便就相识。今日,本王也不藏着掖着了。陛下既下诏让瑾睿掌管盐铁事宜,就是想整肃一下往日风气。可,这风气正不正,大家是否在盐铁开采上获利颇丰本王觉得,还不是各位说了算嘛”王予政,抢言道:“王爷有何吩咐,还请直说。无论王爷想做什么,我王予政都第一个支持。”——他当然会支持,他老爹王瑜已被林烁贪墨一案所累,若能得到齐麟的信任,那他爹王瑜还真就有全身而退的机会。韩栋见王予政积极表态,似也忽然明白了点什么,“王爷,你我可能还未见过,我乃虎头帮帮主韩正义之子韩栋。我虎头帮虽无权无势,却也在江湖上结交了不少朋友。如若王爷不弃,我虎头帮愿对王爷马首是瞻。”“我漕帮也愿助王爷一臂之力,从此五湖四海上的大小船只,皆愿听从王爷调遣。”漕帮断长信一语过后,天威镖局的姚远也坐不住了,“王爷,我天威镖局就是一群莽汉,虽没怎么读过书,却也是各个义薄云天。姚远愿代天威镖局交下王爷您这个朋友。”沈安若见状,不禁上扬了一下嘴角,她的脸上带满了讥嘲之意。——这大概就是权势吧,权势不分黑白,只分是不是一路人。早早加入,或许还能排资论辈,但凡加入得晚一些可能就要落于人后,赶不上分肉咯。——可,齐麟会带他们吃肉吗?她的夫君,她还能不了解吗?不坑傻这些人已算是积攒福报了——不过,她也明白了权势的可怕,力量有多大,就会有多恐怖。“各位兄弟如此看重本王,本王也是受宠若惊啊。”齐麟再次朝众人拱手,继续说道:“其实,今日本王召集各位下楼并不是要做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只是想彰显一下我们陛下的英明决策罢了。”他看了一眼身旁的赵瑾睿,接着说,“各位也都知道,本王的三弟纳了这“锦绣楼”的花魁柳霖霖。柳霖霖一走,“锦绣楼”自然也就无花魁了”“可,本王思来想去都觉得这事儿有些不对本王的三弟是何等身份,既能看上柳霖霖那也是这“锦绣楼”的福气。然而,“锦绣楼”无了柳霖霖后,那是日渐萧条,再无往日繁盛,这街上的百姓也都说本王的三弟有意毁掉“锦绣楼”,这岂不是大大冤枉了阿睿了吗?”王予政,忙道:“是哪个不知死活的蠢货乱嚼舌根子,我现在就能让他闭嘴!”郭熠恒,讥道:“就是,街头百姓所说的话,王爷又何必这般上心呢?”“原本,本王也是无需上心的,可阿睿今时已不同往日,现下阿睿已是朝廷命官,这官职呢又是陛下钦点,又岂能再有坊间流言呢?”齐麟,说,“要想破除流言,眼下最好的办法也是再为“锦绣楼”选出一个花魁来。就是不知各位意下如何呀?”魏浩鸿骤然大笑,“王爷,这还不简单吗?当年,正是您捧出了柳霖霖,现下王爷只需如法炮制,再捧出一个“柳霖霖”来不就是了?”齐麟神情凝重,迟迟摇头,“单是这样还不够。本王方才也说了,我等要想办法彰显出陛下的英明决策。若是本王一人随意捧出一个花魁来,岂不就成了本王贪色成性,不思进取了吗?”久立不语的赵瑾睿听到此处,才赫然明白齐麟的用意,“大哥是想借助此次我相邀大家商议盐铁开采之事,顺便为“锦绣楼”再选出一个花魁来?”齐麟含笑点头,“还是阿睿通透。说直白点,今日你们才是主角,新任花魁也应由你们选出。如此一来,此次商议盐铁开采事宜也会成为景都城内的一项盛事。”“街上的百姓得知消息后,也只会觉得各位在盐铁开采上收益颇丰,也能间接说明阿睿完全能够胜任盐铁司的事务,从而彰显出陛下的英明决策。”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后面更精彩!“本王呢,愿成人之美,也会携新任花魁游街去见一见城内百姓。唯有这般,今日之事才能极致完美啊。”齐麟终是表达完了所有意图,可众人却无人再言,鸦雀无声了。——在座的又不是傻子,怎能听不出齐麟的言外之意呢?——谁不知道选花魁是需要银子的,可他们今日来此,也是想从赵瑾睿身上得到一些优待。——如今,优待还没拿到,反而又要为选出新花魁买单,这不就是坑人嘛。不少人已偷偷瞄上莲台,莲台上的姑娘也确实绝艳,让人垂涎。可,即便选出花魁,也只有一位女子,在座的没有二十人也有十五有余,最终谁又能一亲芳泽呢?——齐麟的提议不仅是坑,还绝对是一桩赔本的买卖,纯属天坑啊!众人思量过后,虽觉不值,可也没人敢言一个“不”字。没曾想,一向少言寡语的孟谦却率先开了口,“啊那个王爷我今日出府急了些,身上也没带多少银票,要不我们改日再议此事?”郭熠恒急忙应和道:“是啊,王爷。谁出门会带那么多银票呢?这没银票,也选不出花魁来呀”王予政,微声试探道:“要不我现下就差人回府去取?”此话一出,众人皆朝他连翻白眼,他这是大闸蟹垫桌子脚——还强撑上了。曹辅盛闻言,那是骤然大笑。只见,他缓缓起身来到王予政身旁,沉声道:“既然,王兄能差人回府取银票,那我等岂不也能?”“我曹辅盛呢,平日里没出过什么风头,我也自知自己的处境。说直白点,我从小便被强留在景都城内生活,不就是想将我当成人质嘛”孟谦见势头不对,猛地起身,上前劝道:“曹兄!慎言,慎言啊!”曹辅盛不以为然地“哼”了一声,“孟兄不必担忧,此处没什么外人。更何况,只要镇北王不对我出手,又有谁敢在我曹辅盛背后嚼舌根子?!怕是也没人能对我造成威胁吧?!”他说的也没错,身为镇西军主帅曹杰逾的儿子,他除了怕齐麟外,景都之内还真就无敌手。“我在景都也这么多年了,刚开始时,那是整日担惊受怕,谨言慎行,如今倒也锦衣玉食,不缺服侍。”他惨淡一笑,接着说,“可我就是活的不痛快!凭什么我曹辅盛就不能狂妄一次呢?难道,我要一辈子都夹着尾巴做人吗?不就是我爹手握重兵,需多多提防嘛我他娘的今日就是想狂上一狂!只要有镇北王作伴,我还真就什么都不怕!”“柳掌柜!让姑娘们舞起来!今日,我曹辅盛必要投下重金,为你这“锦绣楼”砸出一个花魁来!”此语说罢,气氛似已骤变,他曹辅盛都把话说到这份上了,其他人就算想省银子也省不了了孟谦骤然高喝,“好!今日,我就陪曹兄你疯一次!来人,回府为少爷我取银子去!”王予政也拍桌起身,道:“他娘的,豁出去了!不就是我爹涉及到林烁贪墨一案中了嘛!管他结果如何,今日我先陪众兄弟喝个痛快!”他虽在狂语,却是刻意为之。不知怎么,他听到曹辅盛一番牢骚后,就猝然觉悟了。——要解释一下,他可不是大彻大悟,能飞升成仙了。而是,他发觉将一些事摆在明面上,反倒更容易达到目的。——正如曹辅盛那样,一旦将事说开,不也就那回事儿嘛。只要齐麟不追究其言语不当,谁又敢做长舌妇呢?今日,他千般讨好齐麟无非就是想救自己的父亲一命,可光拍齐麟马屁,齐麟不当回事,他也没辙不是?不如,将一切敞开了说凡事都敞开了,齐麟再不帮,反倒就是齐麟的不对了。——聪明如他,盖世奇才呀!魏浩鸿、郭熠恒、韩栋、姚远,以及景都的富家公子也异口同声道:“弟兄们,今日我们不醉不归!”唯有断长信静坐不言,暗暗将眸光瞥向了齐麟。谁知,他瞥向齐麟的那一刻,齐麟也早已看向了他。——此局无解,齐麟果真厉害。谁又敢质疑当今圣上的英明神武呢?齐麟既搬出了圣上,那无论曹辅盛发不发疯,在座之人也都是要入局的。——细想起来,曹辅盛也不是真疯,他那一番言语其实也是在拉拢齐麟,当他明确表示唯有齐麟能威胁到他时,其实也是在向齐麟示弱,想与齐麟达成同盟。——这景都城内真是处处卧虎藏龙,每一人都不敢小觑啊想到这里的断长信已从怀中掏出了一叠银票,他朝齐麟挥动银票之刻,也笑得如孩童一般:()厥木惟乔厥草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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