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叱喝:“名门之后,望学出身,作此荒鄙,成何体统!”自古礼教杀人不用刀。“体统”二字一出,许则勒这书,直接被判了死刑。直到仇小少爷买了一部,《四方志》一夜传遍东洲。白鹿书庄的大儒知道后,恼羞成怒,当即撰文大加抨击,言辞激烈非常。他学生众多,顿时演变成一场抨击之风,许则勒一个想不开,差点解裤带上吊……还是仇家小少爷在茶楼听说这件事。小少爷哪里管他什么大儒不大儒的。隔空回呛:“胜尔腐言蟲百万,供我溷圊犹嫌烦。”名儒气得当夜哮喘。名儒的注疏是士子做学常用的,被小少爷说成当“厕纸”都嫌烦,实在太损太毒。骂战的中心顿时转移到东洲哄他“你混蛋!”矜娇的小少爷唇瓣哆嗦,指尖哆嗦。整个儿气得都在哆嗦。泪珠儿顺着他靡丽的脸蛋往下滚,一滴一滴,掉到毡毯,很快就泅开一片小小的湿痕。他难堪地,耻辱地蜷缩起身,堆在毯角、垂在墙根的链条被扯动,金环与金环碰撞,发出叮叮当当的脆响。他彻底崩溃了。“混蛋!!!”他哭喊。喊得直接破了音。少年小腿纤细,莹如白玉,此时脚腕处却被戴了一枚暗金的古镯。镯子三指宽,嵌有宝珠,古朴沉穆,好似观音相的臂钏,偏偏连了一条长长的、细细的锁链……炫目的链条拖过毡毯,弯垂过墙根,斜拖到兽首挂钩,锁在那张古老的、神秘的镀银鹿骨面具下方。镀银鹿骨冷冷俯瞰。鹿衔环。他就像、就像图勒巫师牧羊的小羊羔,被圈在毡毯上……不,比那还过分,牛马羊至少还能出圈。他却只能被饲养在毡毯上,被蜷曲、被剖展、战栗、呜咽、哭喊……从天黑被放牧到天亮,又从天亮被放牧到天黑。仇薄灯的手指深深地抓进兽皮,用力得指骨打颤,指节青白。视线逐渐模糊。……共毡礼,就是、就是洞房。许则勒说错了。共毡礼才不是洞房。没有谁的洞房像他这样,不让他喊,不让他哭,要还他去看。更没有谁的洞房后会像他这样……以前,在东洲,世家小少爷也有过羞涩懵懂的想象,新妇铜镜描眉,夫郎拈沾花钿,指尖轻轻触碰,分开,又回来,握住……没有。都没有。眼泪怎么止都止不住,啪嗒啪嗒,毡毯面的湿痕迅速扩大。怎么可以这么对他……身边的毡毯下陷,图勒的巫师坐在仇薄灯左边,手臂撑在他右边,将他罩进自己的气息里,擦拭他的眼睫、擦拭他的脸颊……微冷的手指动作很温柔,像前几天的夜晚轻轻拢住他的手指时一样温柔。说出的话却格外平静,格外残酷。“……阿尔兰,不能乱跑。”说的是中原话,说得很慢,但出奇准确。真的……太混蛋了!小少爷一把推开他,把头埋进臂弯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哭得比任何一次都凶。瘦削的肩膀直打颤,整个人缩成小小一团,仿佛难过到了极点。共毡才不是洞房。不是。“我凭什么不能乱跑啊?”他吼,“你谁啊?”他攥紧指尖。“……我偏要走,”他恨恨地,“三叔来,我就回家,你这个……这个……”他“这个”半天,太过良好的教养,让他没法把“蛮民”这个中原对四方部族的侮辱称呼喊出来。他更难过了。“你这个混账!”他骂,“你滚开!”图勒巫师凝视他颤抖的肩膀。片刻,起身。仇薄灯用力箍紧膝盖。……他不喜欢雪原了。不喜欢那些绚烂的旗帜了,不喜欢那些奔驰的猛犸了,不喜欢那些皑皑的冰川了……管它呢。管它图勒要死多少人,管它雪会变成红的还是白的,管它森林会被烧掉还是会继续生长,管它冰河明年会不会继续流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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