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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去前院宴客,沈宜秋则被傅姆、宫人们簇拥着入了内殿。殿中早已设下御帐,一应陈设与沈宜秋记忆中一般无二。尉迟越吃穿用度上都不算讲究,东宫远不如蓬莱宫侈丽,不过也是雕梁画栋,金碧辉煌。沈宜秋扫了眼殿中列队跪迎的宫人,其中大多都是上辈子侍奉过她的人,有的忠诚,有的却暗藏了别的心思,这些不急于一时,一个一个清理干净便是。此时她累了一天,只想赶紧沐浴更衣,躺在床上睡个天昏地暗。这么想着,她便叫素娥、湘娥和一众宫人伺候她沐浴更衣。去殿后浴池中洗去了一身疲惫,散了发髻,换上寝衣,沈宜秋便叫宫人们退至屏风外,只留了素娥和湘娥在旁伺候,掀开床帐,钻进被子里,闭上眼睛,竟是要睡觉。宫人们大吃一惊,面面相觑,这大婚之夜,岂有不等太子,自己先睡的道理。素娥和湘娥也是欲言又止,未出阁时也就罢了,怎么嫁给太子了还这样。正待要劝,屏风外传来一道娇柔的声音:“娘娘,奴婢斗胆,这……太子殿下尚在前院宴客……娘娘就此安寝,似乎于礼不合……”沈宜秋睁开眼睛:“进来说话。”那宫人起身绕过屏风,垂手立在沈宜秋床前。沈宜秋看了她一眼:“你叫什么名字?”那宫人行了一礼道:“回禀娘娘,奴婢贱名眉妩。”沈宜秋点点头:“眉妩,你明日一早领了俸钱出宫吧。”那宫人一听大骇,扑通一声跪下,带着哭腔道:“奴婢知罪,还请娘娘念在奴婢初犯,饶奴婢一回,奴婢伺候太子殿下多年,贤妃娘娘……”沈宜秋凉凉道:“你知道我是谁么?”眉妩心惊胆战:“奴婢知罪,谢娘娘责罚。”她知道太子妃这是杀鸡儆猴拿她立威,再无转圜的余地。她是郭贤妃放在太子身边的,虽然没有明说,但她姿容出众,所有人都默认,太子大婚后便会将她收为媵妾。她料想太子妃年纪小,又是个新妇,必定多有顾忌,便想着给她一个下马威,谁知这女子好生厉害,一来便拿太子身边的旧人祭旗。眉妩无法,只好噙着泪退了出去。沈宜秋扫了眼屏风外跪着的众宫人,淡声道:“我这里没什么别的规矩,只有两条,一,不可背主;二,不得打扰我睡觉。”说完她翻了个身,将被子一卷,找了个舒服的姿势,闭上了眼睛。上辈子她忐忑不安地等着尉迟越,又困又倦,却不敢合一合眼,强打精神撑到三更天,却等来一个传话的宫人,道太子殿下饮了酒,已在外院歇下了。沈宜秋拥紧绵软的衾被,重来一次,她是不会这么傻了。洞房(二合一)东宫弘教殿中灯火辉煌,管弦盛陈,舞袖低回,筵席一直排到廊下、院中。今日太子大婚,三省六部和京兆官员皆来赴宴;各地节度、都督、州牧刺史府都派了专员前来道贺;更有八方藩属国派遣贺婚使远道而来。端的是绯紫耀目,玉觞金筵,众人觥筹交错,乐不思蜀。本朝风气开放,时人喜好歌舞,酒过三巡,众人面红耳热,便开始技痒难耐,纷纷起身一展舞姿歌喉,醉眼朦胧间,逮着个人便称兄道弟、把臂言欢,也不管昨日在朝会上吵得差点厮打起来。所有人都兴高采烈,畅乐之至。只有太子本人老大不高兴。他握着酒觞,冷眼看着高官们群魔乱舞,一张脸快耷拉到食案上了。他乜了一眼大媒卢思茂,德高望重的卢公正兴致勃勃地跳胡旋舞。亏他大腹便便,身姿却这般矫健灵巧,转得像只中间大两头尖的陀螺,一双袖子舞得如同两道紫电,赢来堂中阵阵喝彩。尉迟越心道酒这东西真不是东西,堂中这些都是大燕的股肱栋梁,三杯黄汤下肚便浑然忘我,连体统都不要了。酿酒又糟践粮食,今岁山东大旱连着蝗灾,秋季定然欠收,减免赋税是必须的,保不齐还要开仓放粮赈灾,明年国库肯定吃紧。就该把这有百害而无一用的东西禁了,尉迟越凉凉地看了一眼觞中残酒,用指尖敲敲杯壁,心道明日便叫御史中丞上书。正想着,就见御史中丞周宣举杯长笑:“快哉!快哉!当浮一大白!”说罢仰起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抬袖揩揩嘴:“与君歌一曲!请君为我倾耳……倾耳听……嗝……”尉迟越面无表情地移开视线,疲惫地捏了捏眉心。大媒卢思茂跳了两支曲子,略感力不从心,只得停下喘口气。他正了正头顶上歪斜的蝉冠,目光往席中一扫,不知怎么发现了尉迟越这条漏网之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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