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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面墙上挂的一张画就是他送给他们的;他看上去特别中意:
“没有想到有这样好!”他说。
饭毕,三人站起来上客厅去,詹姆士紧跟在伊琳后面。
“要我说,这才是一顿少而精的晚饭呢,”他咕噜着,快活地向伊琳的肩头呼着气;“没有大鱼大肉,而且也不太法国味儿。可是在家里我就吃不到。我的厨娘一年拿我六十镑钱,可是那个女人就不会给我做这样的晚饭!”
到目前为止,他还没有提起造房子的事;后来看见索米斯推说有事,自己上楼去了(就是顶上他放画的那间小屋子),他也就不提。
剩下詹姆士跟媳妇对坐。那杯香槟,和饭后的一杯上等甜酒,使他仍然兴致很好。他对媳妇觉得很亲热。的确是个惹疼的孩子;听你讲,而且好象也懂得你讲的意思。詹姆士一面谈话,一面不绝留心她的身腰,从脚上青铜色的鞋子一直看到她鬈发上面那些金色的波纹。她倚在一张拿破仑时代的大圈椅上,肩头贴着椅背的上部——笔直的身体看上去仍是那样腰肢婀娜,走动时微微摇摆,就象是贴在爱人的手臂里一样。她唇边带着微笑,眼睛半睁半闭。
也许是因为见她风度这样迷人而起了戒心,或者消化受到阻碍,詹姆士突然变得哑口无言了。他记得从前就没有和伊琳单独在一起过。当他眼望着她时,不由而然有一种异样感觉,就象碰上什么古怪而陌生的东西一样。
她心里在想些什么呢——这样靠在那里?
这一来,他重又开口时,声音就变得严厉了一点,好象刚从一个甜梦中被人唤醒一样。
“你成天干些什么呢?”他说。“你从来不上公园巷来!”
她好象提了些勉强的理由。詹姆士眼睛并没有朝她望;他不相信她是真要回避他们——这太叫人难堪了。
“我想事实是,你抽不出空来。”他说:“你总是跟琼一起跑。我想,她跟她男朋友在一起时,你对她是有用的,总得有人带着,其他有些事情上也有用。他们告诉我,她现在从不耽在家里;你的大伯乔里恩他很不痛快,我想,弄得简直没有人陪他。他们说她永远吊着那个波辛尼小子;我敢说他每天都上这儿来。你觉得这个人怎么样?你觉得他这人头脑清楚吗?我看不成。敢说女的比男的强多啦!”
伊琳的脸色红起来;詹姆士留神看她,有点儿疑心。
“也许你不大了解波辛尼先生的为人,”她说。
“不了解他的为人?”詹姆士冲口而出:“有什么不了解?你可以看出他就是那种搞艺术的。人家说他聪明——人家全都当作他聪明。你知道他比我清楚。”他又接上一句;怀疑的目光又盯她一下。
“他在替索米斯打一所房子的图样,”伊琳轻轻地说,显然想要把事情冲淡一下。
“这使我想起我正要说的话来,”詹姆士接着说;“我不懂得索米斯要这样一个年轻人有什么用;他为什么不找一个第一流的建筑师呢?”
“也许波辛尼先生就是第一流呢!”
詹姆士站起来,低着头打了个转身。
“就是这样,”他说“你们这些年轻人,总是站在一起;你们都自以为比别人懂得多!”
他的瘦长个子横阻在她面前,竖起一个指头指着她胸口,就象对她的美貌提出控诉似的:
“我只有这样一个意见,这些搞艺术的,或者不管他们自己称呼什么,这些人都极其靠不住;还有,我对你的忠告是,这种人你最好不要多搭讪!”
伊琳笑了;她嘴唇的线条显出一种古怪的挑斗。适才的恭谨柔顺好象已经消失了。她胸口起伏着,好象心里很气愤;她从椅子靠手上把两只手抽回来,直到指尖抵着指尖;一双深褐的眼睛用意莫测地望着詹姆士。
詹姆士忧郁地打量着地板。
“我告诉你我的看法,”他说“你可惜的是没有一个孩子;否则的话,你的心情就会有所寄托,也有事情做了!”
登时,伊琳的脸色沉了下来,连詹姆士都觉察到在那件柔软的绸花边和绸衣服下面,整个身体变得坚硬起来。
他觉得话不对头,自己也着慌起来;跟多数缺乏勇气的人一样,他立刻就想用压力说服对方。
“你好象不大喜欢出去跑。为什么不跟我们坐马车上赫林汉马球会溜溜呢?隔个些时上上戏馆子。你这样的年纪应当对生活感觉兴趣。你还是个年轻的女子啊!”她脸上的神色更加不快了;他觉得不自在。
“哦,我是一点儿不知道,”他说;“人家什么事情都不告诉我。
索米斯应当照顾得了自己。他如果照顾不了自己的话,他也休想找我——就是这样——”
他咬着食指的骨节,用冷淡而严厉的眼光偷看一下媳妇。
他发现她的眼睛也正在注视着自己,充满了不快和深思;两人的眼光刚好碰上;他住口不说,微微有点出汗。
“哦,我得走了,”他停了一下说;一分钟后,他站起来,带点诧异,好象指望有人留他似的。他伸手给伊琳握一下,由伊琳领他到门口,把他送到街上。不,他不要叫马车,他要走走,请伊琳替他向索米斯道晚安,如果她要散心的话,那么,不管哪一天,他都可以带她坐马车上里西蒙跑一趟。
他回家上了楼;爱米丽一天一夜没有能睡,刚睡着就被他叫醒;他告诉爱米丽说他有个感觉,好象索米斯家里事情弄得很糟;在这个题目上,他滔滔不绝谈了半个钟点,最后说自己今晚休想睡得着;说完翻了一个身,立刻打起鼾来。
在蒙特贝里尔方场那边,索米斯已经从画室里出来;他隐在楼梯上端,站在那里望着伊琳整理当天送来的最后一批信件。她转身走进客厅;可是一分钟不到又走出来,站在那里象在倾听;后来悄悄上楼,臂上抱了一头小猫。索米斯看见她低头望着那个小动物,那东西正向着她的颈子呼气。为什么她不能这样望着他呢?
忽然间她看见他了,脸上立刻变色。
“有我的信吗?”
“三封。”
他站在一边,伊琳没有说第二句话就进了卧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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