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丹阳阁离得近,孟夫人先抱着阿四下步辇,力士还得把姬宴平载回去。
阿四靠在乳母怀里向姬宴平挥挥手,转头就问:“孟妈妈,我要听阿姊的话叫师傅吗?”
“这个啊,四娘觉得三娘说得对吗?”孟妈妈轻抚孩童柔软的背脊,漫步入灯火通明的丹阳阁,每个转角处都有随侍的宫人低头行礼。
阿四犹豫道:“对吧。但我觉得他好像很可怜,是不是被所有人都抛弃了?会死吗?”
受皇帝厌弃的人,在这个时代很难活下去吧?
孟乳母低低的笑声震荡胸腔,透过相贴的身体传答给阿四,“如果阿四觉得对,就这么做吧。世上可怜的人总是很多的,谢郎君锦衣玉食的,已是上等人中的可怜人了。等他看开了就都是好日子,若是看不开……”她的声线轻而柔,带着烟雨的雾气,顷刻间消散了。
这有什么看不开的,以前后宫的人不都是这样过来的嘛?
阿四放心了,自觉改掉称呼:“噢,听说师傅很有学识,那就是很聪明的意思吧。聪明的人应该会活得很好的,毕竟很聪明嘛。”
孟乳母是不会反驳孩子,她颔首道:“四娘说的是。”
温暖的屋内摆好了餐饭,是给孟乳母准备的,屏风后的浴桶则是为阿四预备的。
孟予一边用饭,一边回顾谢有容近来的行为,耳边回荡的是阿四玩水的兴奋笑声。
聪明人啊,尤其是会读书、背书的聪明人,有的时候反而更容易犯倔。
这样的人,孟予见得太多了。
就像她的亡夫,总以为自家是千年世家,可实际上能活生生站着的人哪个不是流传了千万年的血脉?非要和陛下对着干,还要做出一副杀子弑妻全家升天的架势。
他要以死明志,却要拉上家族,这是多么愚蠢的事情,哪怕他挑个时间去做荆轲刺秦的蠢事,也比以一己之私拉上九族性命来的干脆。
蠢货死就死了,可她的性命、她全家的性命、乃至于她当时恰好三个月的腹中孩儿性命,哪个不比蠢货的志向要珍贵千倍百倍?
事实证明,她那个死无全尸的亡夫,从没真正俯下身去听一听亲人、族人的话。才让她用延续血脉的鬼话,轻而易举地说服君姑归家小住,借母亲的手上书揭发那个蠢货,让他诛九族的罪名缩小到夷三族。
可惜这人不等圣旨宣读完就自裁了,否则她该先和对方义绝,而不是以罪妇的身份充入宫中。幸好凑上了皇帝怀孕生子,不然还得再找时机摆脱身上的罪名。
要她说啊,盛名在外的谢有容也不过尔尔。泱泱大周,有才华的人如过江之鲫,他却被捧得连君臣本分都守不住。就像她的亡夫,从小就被家族中人围着,又是族中嫡系,又是房中长子,享受人世间最好的衣食、受教于最博学的师傅,养得不知好歹、骄傲无比。
即使勉强懂得一些为人做事的道理,举手投足间大差不差能装个模样,却总能在某些时候让周围的人意识到,也就是这么个东西。
谢有容出身大族,却不明白他真正为外人所看重的是背后的家族;血脉高贵,却不清楚他真正为皇帝所容忍的是来自亡母清河郡主的遗馈;饱读诗书,却不懂得在知晓皇帝怀孕产子时
开蒙一事,就在阿四懵懵懂懂的情况下提上日程,直到被孟乳母穿戴衣冠推向谢有容行拜师礼,她还在想母亲明明答应我七岁才开始读书的呀。
小小的阿四弓着身下拜,旁人瞧着实在可以用憨态可掬去形容,都乐得不行。
“来,”谢有容伸出手臂将阿四扶起,整理她的衣摆,“辛苦阿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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