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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恍然梦回昔日开蒙之时。看他这别别扭扭的架势,知道的是他在写字,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准备拿筷子用膳呢。朔月自然知道自己写出来的东西很糟糕。他有点委屈地想,这十几年来,根本没有人教过他如何握笔、如何落字,谢从清从不在他面前处理公务,连观摩的机会都极少给他,他连这些最基本的东西都不曾习学过,又何谈识字读书、通晓文意。最后落在纸上的,当然是一个个……谢昀口中的鬼画符。他嗫嚅道:“我不想学这个。”他读书不是为了把字写得好看,而是想找到答案。这疑问没法子问谢昀,只得他自己寻找答案。谢昀并不买账。他沉着脸放下字帖:“那你想学哪个?”朔月纠结许久,小心翼翼地指了指谢昀的书案——那上面或许有严文卿呈上来的慈幼局的消息,也许能给自己提供一点思路。谢昀气极反笑:“怎么,这皇帝的位子让给你坐一坐?”好凶,比谢从清凶多了。朔月缩缩头不说话。——一张龙椅罢了,跟谁没坐过似的。果然宫人们所言不错……伴君如伴虎。谢昀不知道自己在朔月这里的评价已经差过了谢从清,更不知道自己成了伴君如伴虎的典型。他只是叹了口气。罢了,到底是长明族送来的守护者,送来这里十几年,届时总不能还一个握笔都不熟练的小文盲回去——虽然这小文盲看起来没有一丝一毫想回去的想法。谢昀叹了十九年来最多的气,终于道:“朕给你示范一遍,你仔细看着。”朔月乖乖巧巧地站在他身边,目不转睛地盯着谢昀的动作。落笔之时,坐如青松,握笔之法,在于五指,擫、压、钩、格、抵,悬肘、运腕、落笔——谢昀慢慢回忆着孩提时代先生的讲授,再将它们如数传授给懵懵懂懂的少年,最终笔锋轻轻一提,在雪白的宣纸上落下一捺遒劲有力的弧度。他端详片刻,回头看朔月:“会了?”……李崇端着一壶茶水进来的时候,谢昀正面色阴沉地批奏折,好像恨不能把啰里啰唆的大臣全部斩立决,而一旁的朔月低头不语,对着面前的字帖愣神,活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却不敢出声的小媳妇,气氛一看便不太和谐。李崇心里念了声佛,理智地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陛下,严文卿严大人来了。”谢昀深吸一口气,对,今日是约了他商讨公事,不料为着一个简单的字与朔月拉扯了这么久,还为着朔月的不学无术生了一肚子气。他吩咐李崇传严文卿进来,又带了些疾言厉色地吩咐朔月:“回去把第一篇默完,明晚这个时候朕亲自检查。”皇宫中的时光过的格外缓慢,对于朔月来说,又比从前有几分区别。谢从清还是皇帝时,他每日对着丹炉、花草、春光出神发呆,日子虽然古井无波,却也算得上清闲,如今换成了谢昀,他却要迫于皇帝淫威,去背诵默写那如同一整个日夜般漫长的诗篇,怎一个惨字了得。书案上头摆着青玉花瓶,清风朗月翠竹青莲相应,少年人却是霜打了一般,手里半松不紧地抓着只毛笔,望着字帖的眼神呆滞无神,活像是被书里的妖精吸走了精气。宣纸上散落着些许横七竖八的笔画,活像是白茫茫雪地上掉落的枯枝烂叶。——这副模样去给谢昀看,摆明了是要挨训的。朔月不想挨训。
怎么没人告诉他,做长明族被选中的守护者,还需要吃这许多枯燥无味的苦?婢女是过去谢从清专为他挑选的,平静、冷漠、细致周到、绝不多言,垂首立在帘外,宛如供奉在神明旁的泥塑木雕:“公子,时候到了。”像是去上断头台似的。朔月闷闷地应了一声,整个人却像是被麦芽糖黏住了一般,没有任何动作。“已是亥时了,公子……”婢女再度提醒道,“陛下该等急了。”“你去给陛下说一声。”朔月吸了口气,对读书的恐惧压倒了一切,以至于人生惊起一滩游鱼今日休沐,严文卿进宫拜谒姨母梁太嫔,用完饭便晚了些,回去的路上,在千鲤池外看了会儿笨笨的红色胖头鱼,不料却瞧见了熟悉的人。哟,是那个自称先帝随侍的朔月。严文卿再傻,也不会真的以为朔月留在宫中是得了太皇太后青眼——否则回宫当晚便该去慈宁宫报道,又怎么能劳动谢昀亲自去大理寺接人?他们这位陛下可不是什么软性子。又会炼丹,又通毒药,生了一幅神仙样貌,约莫是先帝为求长生寻来的“法子”,出于某些不可告人的原因,不能随意丢出去。没人比严文卿更了解谢从清和谢昀这对父子之间的纠葛,谢昀不说,他虽有疑问,却也不便深究,只是不舍得明珠蒙尘。今日与谢昀商量事情时,他瞥见朔月从书房离开,又在书案上发现了开蒙用的字帖书本,心中萌生出一个大胆的猜测:“陛下不会是……在教他读书吧?”谢昀的回答很冷漠:“笨的很。”不仅笨,还不听话,又不刻苦,实在不是什么好学生。严文卿一时大惊,立刻觉得大千世界无奇不有。能让谢昀亲自教授,看来这朔月有两把刷子。朔月耳朵灵敏,早早便听到了脚步声,心中咯噔一下。自己为了不让皇帝陛下检查功课,都远远跑来了千鲤池看金鱼,连字帖都抱了出来,怎的陛下脚程这么快?他的理由还没编好,一抬头便瞧见了来自大理寺的邀约——严文卿没穿官服,蓝绸银线锦袍,玉簪玉带,一双长眸狐狸似的微笑,端的是贵公子风流模样。是那一夜遇见的大理寺少卿。呼,还好不是谢昀来兴师问罪。对于目前的朔月来说,世上只有三种人,一种是与谢昀关系好的,一种是与谢昀关系差的,另一种是谢昀本人,而这一位显然是第一种。朔月迟疑:“严大人?”“叫什么严大人,多生分哪。”严文卿挂上经典的招牌笑容,“我名严文卿,字敬书,虚长你几岁,称我一声敬书便是。你在这里做什么?”严文卿并没完全放弃拉朔月入伙的机会。在他看来,朔月天赋异禀,精于毒术,天生就该是大理寺的翘楚他们的好同僚,可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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