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凝视良久后,关铭逛回大门边,问起那个戴着护袖的大爷:“打听一下,里面雕像刻画的是哪位?”
大爷翘着腿回道:“这姑娘传闻是北齐人。”
关铭靠在门边听大爷说起这位叫妘羲的女子,高洋篡位成功那年,她出生在邺南城,父亲是东魏将领的手下,一族被灭了门后,还在襁褓中的她被偷偷送去了远亲亱家,改名亱羲。
亱家为富商大贾,所以妘羲从小的生活就很富裕,长大后妘羲越发美貌惊人,上门提亲的人家络绎不绝,只是她对表哥亱笙芳心暗许,两人从小一起长大,青梅竹马,亱笙比妘羲要大上一些,对这个外来的妹妹自小就格外疼爱。
只不过在外人看来妘羲是亱羲,亱笙的亲妹妹,因此她也只能将这份感情藏于心中。
妘羲十六岁那年,亱笙接手亱家的生意,过去押运货物一走就是数月,亱笙离开家里后,亱家为了和邺北城通货,将妘羲嫁了过去,对方早已听闻南城亱家幼女长相惊为天人,对妘羲的美貌垂涎已久,亱家同意将妘羲嫁去后,北城那户人家给了亱家不少便利,从某种程度上也改善了当时镇南一带老百姓的生活。
妘羲嫁人后才听说亱笙在押运货物的路途中出了事,生死未卜,她心急之下便病倒了,这一病就没好过,夫家认为她刚嫁来就整日缠绵病榻难免晦气,加上家中妻妾众多,她的日子愈发不好过。
在妘羲嫁人的第二个年头,亱笙逃回到了邺南城,死里逃生中失去了一条腿,回到家中才知道妘羲早于两年前嫁了人。
后来他以亲哥哥的名义亲自去了一趟北城探望她,他们人生中最后一次见面的机会,亱笙却并没有见到妘羲。
当时妘羲已经挺着大肚子,她知道亱笙还活着便已经知足了,终究是不想让亱笙见到她怀着别人的孩子。
亱笙在妘羲的夫家等了一天,无法忍受自幼疼爱的妹妹嫁给别人做没名没份的妾,还被夫家轻视,安置在冷锅冷灶的旁院,好几次想掀了房子,最终怕妘羲在这里受苦,忍了下来。
在亱笙离去的第三个月,妘羲死于难产,大人和孩子都没能保住。
民间传闻妘羲在临盆前,身边唯一从亱家带来的婢仆犯了错差点被弄死,妘羲连夜将这位婢仆偷偷送了出去救了她一命,临分别前妘羲曾交与过一封书信给这位婢仆,让她如果回到亱家见到她哥哥,将信交给他。
遗憾的是那位婢仆东躲西藏不识路,摸回邺南城已是数月以后,妘羲早已不在人世了。
没人知道妘羲的那封信写了什么内容,只是在亱笙收到那封迟来的书信后带人冲了妘羲的夫家,并将她一路接回邺南城风光大葬。
亱笙一生无后,中年散尽钱财造福于当地百姓,只留了一座屋子摆放妹妹的灵位,据说那间屋子里珠光宝气,奢华至极,院中有妘羲的人像,种满了妘羲生前喜爱的花,亱笙日日会去妘羲的人像前坐上几个时辰。
北周大象二年,杨坚攻占邺城后,一把大火烧了整座城池,亱笙也死于那场变故中,没人再能见到那间屋子里的景象。
不少受到亱笙造福的百姓往南迁,有人说妘羲当年所救的那位婢仆一辈子心存愧疚,没能及时把信带给亱笙,所以在邺城被毁后,她在南迁的路途中为两人合葬,并立誓如有来生定当相还。
这凄美的故事后来便存在于民间传说中流传至今,真假无从考据,后来在当地就一直立有这么一尊雕像,传言妘羲的模样和那红娘极为相似,就有牵姻缘这一说。
大爷告诉关铭那“笙磬同音,琴耽瑟好”八个大字是后世人提上去的,现在妘羲雕像边的紫色地丁和二月蓝也是根据传闻栽种的。
关铭抬眸望向施念,看见她也坐在软椅上听着大爷说故事,柔润的脸蛋聚精会神的,身上白色的斜纹软呢外套和鬓边的紫色小花十分和谐,让她看上去出尘胜雪,怀孕的难受并没有让她变得狼狈,大多时候她依然会把自己收拾得体面养眼。
施念见他望向自己,对他笑了笑,继续看银匠打磨小镯子了。
关铭又和大爷聊了一会,再次走回那尊雕像前,施念拎着银镯的首饰袋走到关铭身边,对他说:“好了,走吗?”
关铭的眉宇间却阴云密布,忽然开口道:“你说这个妘羲托婢仆交给亱笙的信中会写什么内容?”
施念也抬头看向这尊雕像,思考片刻,回道:“她出生在邺南城,也长在那,嫁去邺北城又过得不好,一定很想家吧,那大爷不是说了她哥哥收到信后就将她的尸骨接回家了吗?所以我猜信中应该写着‘带我回邺南城’。”
她转身往外走,关铭不可置信地回过头望着施念的背影,那一瞬,他感觉到自己的汗毛微张,一种难以言喻的颤动钻入他的四肢百骸,苍穹之上一抹光晕落在施念的身上,白色的身影变得越来越飘渺,风吹过一旁的老树,沙沙的声音像时光流逝的符号在关铭的心中荡漾起一圈圈波纹。
施念一边走着还一边嘀咕道:“她哥哥名字中也有个笙字?这样想这个字多少是有些大凶,你妈请的大师说不定还是有些门道的,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嘛,我以后要多喊喊你,给你去去凶,你说是吧,笙哥。”
她停住脚步回过头来见关铭还站在原地,歪着脑袋笑道:“怎么这个表情?不走吗?”
关铭沉默地跟了上去,紧紧牵住她的手。
那天回去后关铭把自己关在书房里,施念不知道他怎么了,那阵子突然变得有些沉默寡言,时常会盯着她发呆,人也愈发消沉。
关铭听说孩子五个月后孕吐反应会逐渐消失,可施念不仅没有消失,反而越来越严重了,他心里的担忧变得无法掩饰。
施念也能感觉出关铭最近有些反常,可问他,他也不说,他无法告诉施念在华盛顿州的那个古堡内,施念发着烧思绪混乱时曾经对他说的话,他自己也无法解释,甚至很多时候怀疑那晚自己可能出现了幻听,为此,他还特地打开手机查询几个月前的搜索记录。
他从小接受唯物主义教育,即使有个如此信神信佛的老妈,他也向来对这些神神叨叨的东西不感兴趣,可一趟无意的闲逛几乎颠覆了他过去三十几年的认知。
他很难把这一切归结于巧合,就像冥冥之中有根绳拉扯着他,让他终日惶惶不安,很多夜里他都梦到那个在他记忆中根本没有留下任何印象的大师,对着他说“笙字带凶,命定相克”。
醒来后他总会紧紧地抱着施念,被一种无法言喻的恐惧吞噬。
直到施念孕吐严重影响进食再次住了院,关铭熬红了眼坐在病床前握着她的手,终于将萦绕在心头多时的话说了出来,和她商量把孩子拿掉。
施念听到后潸然泪下,她无法相信这句话会从关铭口中说出,那是他们相处这么长时间以来头一次发生了严重的分歧,施念难过得哭到半夜,关铭心疼她,对她说没有孩子他们也能过得很好,以后若是想要大不了去领养,他不能让她冒这个风险。
可这次无论他再怎么哄,施念都听不进去,他们都不再年轻了,拿掉孩子以她的身体条件以后还不知道能不能有了,关铭那么喜欢孩子,她如果不能生个属于他们自己的孩子,她一辈子都会活在遗憾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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