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德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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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珍宝（第1页）

01.珍宝

唐吉诃德·多弗朗明哥第一次对珍宝这个词有更深切的概念，来自于亚特兰蒂斯的小公主伊莎贝拉。

那年他只有六岁。

他跟着父亲去他国拜访，百无聊赖之下偷溜进了她的寝宫，看到了午睡的女孩。她银色的长发仿佛被月光所染成，凌乱地散在花纹繁复的被单上。她躺在那里，脸颊莹润，像一颗盈盈发光的珍珠。

他可是王族，理应占有一切珍奇。于是他走了过去，伸手去摸她的头发，掐了一下她的脸。柔软而温暖的触感，很像他曾经抢夺过的一只鸟儿。

王室中的人喜爱华丽的事物。他的王叔收藏了各种各样极尽艳丽的小鸟，豢养在华丽的后花园。其中便有一只披着月色的小鸟，在暗夜里也润泽出奇异的色彩。他心生喜爱，直接抢走了那只鸟，拔掉了它全部的羽毛，做成了一柄羽扇。不久后就失去兴趣，把它丢弃到箱子里，被更多的喜欢又厌弃过的宝贝们掩埋。

现在他面前有了更美丽的珍宝。他接近她，豢养她，想将她放进黄金鸟笼，看她美丽地歌唱。

这时多弗朗明哥才明白，原来真正的珍宝是应该被收藏，而不是被破坏的。

他的珍宝悠悠转醒，迷茫地看着正在揉搓自己脸颊的恶人。她有着一双蔚蓝的眼，是偶然抬头看到的晴朗天空，是故事中恒久遥远的海。

遥远。多弗朗明哥不喜欢这个词，一切都应该是属于他的，一切都应当是唾手可得的。

那女孩也没有哭，只是盯着他，嘟了嘟嘴：“你不要掐我了。”

这个时候他注意到她肉嘟嘟的小手，便伸手去碰：“跟我回家吧。”

结果自然是不可能的。伊莎贝拉是亚特兰蒂斯唯一的小公主，她的父母绝对不会答应如此无理的要求。事实上，如果不是父亲霍名古给他们的印象太好，多弗朗明哥一定会被狠狠惩罚。

“父亲，我想带她回去。”

霍名古以为是孩童间相处很愉快，便笑道：“这么喜欢吗？带回去之后做什么呢？”

“装进笼子里，养起来，当她的主人，除了我以外不可以喜欢任何人。”

他以前有个很喜欢的琉璃盏，在宴会中被亲族的男孩拿来饮用，他便再也不喜欢那杯子了，直直地摔碎在地上。

霍名古这才觉大事不妙，试图纠正自己的儿子：“不可以，多弗。她是自由的。你如果喜欢她，就努力成为一个好男人，以后和她结婚，明白了吗？”

多弗朗明哥没有回答。心里对父亲那些说辞不以为然——他们不是世界上最高贵的人吗？想要什么，那些东西就应该被双手奉上。

他们一直在亚特兰蒂斯呆了一个月。

伊莎贝拉是个很听话的小孩，只是有些娇气和惫懒。看到她甜蜜地笑着说谢谢哥哥，多弗朗明哥也乐得为她做事。他的弟弟罗西南迪隐隐察觉到兄长对小公主的执著，更愿意和父亲一起去访问亚特兰蒂斯的风土人情，而不是待在宫殿陪伊莎贝拉玩耍。

奢华散漫的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

多弗朗明哥本来想着，继位后就过来找伊莎贝拉定亲。

直到一场变故的发生。

玛丽乔亚和亚特兰蒂斯不一样，是由二十个王室共同分享这份至高无上的权力。他们结合在一切便牢不可破，掌权人从二十家的后代中选出。他们认定并维护王族的高贵，世世代代奢靡享乐，以铁血残酷的手腕镇压着底下的人民。

霍名古从亚特兰蒂斯回来后，就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贵族和平民是不一样的种族吗？

亚特兰蒂斯只有一个王族，王室却和民众关系极好，深受爱戴。亚特兰蒂斯的公主不会随意抓来平民充当奴隶，在其背后烙上自己的家徽，也不会为了争夺一只漂亮的小猫而将它的主人杀死。

于是他向玛丽乔亚的王室请求自废贵族身份，回到民间，当一个普通人。此举极大地触怒了其他王室，认为他们背叛了高贵的血统，将其贬为贱民。

回到民间的唐吉诃德一家却并不能如他所愿拥有平凡的幸福。多弗朗明哥无法适应这身份的落差，总是态度恶劣地对待平民，暴露了曾经的身份。那些以往被践踏和蹂躏的民众将数年来血迹斑斑的愤怒和怨气全部发泄给他们一家，于是他们颠沛流离，霍名古的妻子也病死在了逃亡的路上。

多弗朗明哥无法忍耐这一切了。他认为愚蠢的父亲毁掉了他和家人的人生，可那人却只会对着暴民懦弱地求饶，求他放过别人。

我们不是王族吗？我们不是最高贵的存在吗？为什么？为什么！

只有我能践踏别人。他想。

他开枪射杀了父亲，提着那人的头颅回到王城，想恢复昔日的荣耀。曾经亲密的亲族们只是冷漠地看着他，吐出种种咒骂的话语。

很奇怪，直到自己被拒后离开王城，他才惊觉生身父亲的头此刻就在自己手上。父亲曾经的迷茫不断地透过掌心的温度传过来，好像在质问他——贵族和平民真的是不一样的种族吗？即使都是人类，何以脱离那层身份的人类，就该理所当然地被践踏和侮辱、被视为牲畜？

多弗朗明哥不能解决父亲的这份疑问，他也丝毫不理解。无论何时何地，无论外人给予他何种身份，他都要当那个人上人。

他定定地看着金碧辉煌的宫门，想起了自己被吊在城楼上差点被烧死的那天——玛丽乔亚的王宫也应该有这样一场大火，烧掉所有被层层表彰和苦苦维持的荣耀。他愚蠢肥胖的、自私自利的亲族们所珍视和粉饰的荣耀。

“总有一天。”他想。

“只有我能践踏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