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拒霜（第2页）

沈听薇站在她身边，目不斜视，好似没有听见这一句话。

沈听霜闻言倒是怔愣一瞬，这婚约本就没有结果，到如今这时候更是名存实亡，可其他人并不知道，何况还有一个谢钦昂在杭州，她不敢掉以轻心，所以谢琰还是搬出了沈府，如今正和谢三桂夫妻住在松鸣巷的宅子中。

可这是她的事，凭什么要告诉沈听兰，她便也装作一副没有听见的模样，过了垂花门，便看到三辆马车正在候着，沈二爷和二太太以及沈从志沈从才两兄弟都已经到了，见到她们，二太太便道：“可算是来了，快坐上第二辆马车，否则要误了时辰了。”

沈从才更是不客气道：“女人就是麻烦。”

沈听薇听了有些不开心，娇嗔道：“二哥懂什么，这衣物首饰发髻香包样样都要费心思，母亲说是不是？”

二太太见了光润玉颜的小女儿，开心得合不拢嘴，连声应是，迎着她们上了马车，到沈听霜时，二太太眼神中带着掩不住的兴奋，虽然说着疼惜的话语，语气却是笑呵呵的：“听霜啊，今日有二婶在，什么都不用担心，到宴会上和听薇一起去和小姐妹说说话，一切有二婶呢！快上去吧。”

沈从才上到一半马车，闻言不屑讥讽：“娘都跑了的人，还有个上不了台面的婚约，不在家老老实实待着，非要跑去丢人现眼，谁愿意和她说话。”

沈听霜往日不愿和沈从才这样冲动冒失的人一般见识，可她不会允许任何人冒犯她的母亲，于是顿了顿脚步说：“二哥，孔圣人曾说‘君子矜而不争，群而不党’，我虽是女子之身，可我受孔圣人教诲，自不会和你一般计较，想必真正的君子，无论何时何地，何种情况，都不会因为我是沈听霜而出言讥讽我，故意冷落我。”

说罢她也不管余下人是何反应，坐进马车中闭目养神，约莫一个时辰，方才到了如今任浙江总督的张诚张部堂府上。

随带路的下人进了内院，一路只见彩绸飘扬，花园内甚至还有大朵大朵的鲜花簇放，有不少年纪同沈家姐妹一般的贵女都围在这些花前叽叽喳喳，语气惊奇不已，还有着了蓝色比甲的张府丫鬟在一旁向众位姑娘解释。

“这粉色芍药乃是桃花飞雪，白色芍药是仙鹤白，这些花是在倒座中的温室里养好了，才在今日夫人寿宴时拿出来喜庆一番……李姑娘，这花并非芍药，而是芙蓉花，也叫拒霜花，这花倒不是在温室中养好的，它不畏深秋寒凉，犹自开放……”

沈听霜收回视线，随二太太一行人去拜访了今日的寿星张夫人。

张夫人姓王，传言是琅琊王氏的后代，后来没落了，可到张王氏曾祖父那一代，五年内出了两个进士，且都被选为了庶吉士留在翰林院，如今过去三十年，王氏一族先后出了六位翰林，其中两位，也就是张王氏的祖父和伯祖父先后入了内阁。只是其中一人已经致仕，如今只张王氏的祖父在内阁，官居礼部尚书兼武英殿大学士。

张王氏虽为王氏女，却并没有世家的孤高自大，反倒温和有礼，且极少在外应酬。可沈听霜总是记得这位夫人六年前喂她吃过的透花糍，是以等见到了这位夫人时，她恭恭敬敬地行了万福，送上自己调制的浴佛香。

张王氏笑着接过，尚未打开木盒，便已闻到了淡淡的旃檀香和龙脑香，她看向沈听霜，新奇道：“这香是你调制的？”

沈听霜抬首，也绽放笑颜，杏眼一弯，似月牙儿一般，黛眉间的忧愁也被这笑容冲散了些许，带上了少女的娇憨，“回夫人，正是，我听闻您诚心向佛，便在古籍中找到了这一浴佛香方，可放入香炉燔之，也可以碎屑置入浴汤，正应了这浴佛之名。”

张王氏听罢，感念她的用心，便朝她招了招手，示意她到身前来，这屋中有不少人在，见此纷纷惊讶，但面上不敢表露太多，只睁大了一双或艳羡或不甘或鄙视的眼睛看向沈听霜。

沈听霜心中也很是惊讶，张王氏嫁给张诚不过两年，便整日青灯古佛，到如今二十多年，膝下无子，每日深居简出，甚少见人，今日这场寿宴原本张王氏也不想大办，可这年是她四十岁整的寿辰，何况庶长子对这位嫡母极其孝顺，便劝说了张王氏，将其大办一番。张王氏不好驳了庶子的面子，这才应下，可她喜静，不喜闹，不亲人，虽然待人处事温和谦逊，却带着恰到好处的疏离。

沈听霜一行人来之前，杭州府知府孟平的夫人正带着自己的女儿和张王氏说着话，可说了这么久，也不见张王氏招她的女儿去她身边，孟夫人上上下下打量了沈听霜一番，想起近日来的传言，不屑地撇了撇嘴。

张王氏也将她细细打量了一番，可眼神温和，并无冒犯之意，片刻后她说：“果真是白驹过隙，连你都长这么大了，记得你父亲刚来浙江时，你还没有这张桌子高。”

张王氏指了指身旁约莫到人腰际的黄花梨桌，又笑：“如今你比这桌子高了，想吃糕点也不必躲着母亲让我给你拿了。”

郁氏和张王氏有些交情，几年前常常带着沈听霜来张府，后来沈成林升任巡抚，不知为何，郁氏便很少来张府了。

沈听霜闻言不禁有些许黯然，随即掩下情绪羞涩一笑，“夫人莫取笑我了，我少时可因为贪嘴吃了不少苦头，虽则夫人这儿的糕点的确超乎寻常的好吃，可我今日却万不敢吃了。”

张王氏好奇问：“为何？”

“因为我特意为夫人准备了一曲《鸾凤吟》，只怕又像小时吃得手太胖，连琴弦都拨不动了。”

张王氏一笑，这次的笑可比方才真心了许多，她轻轻指了指沈听霜，笑说：“看这小猢狲，也罢，今日叫我好好听听这浙江第一才女的绕梁之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