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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管事连滚带爬地站起来,哪里敢耽搁到天明,径直往库房奔去。好在府上最近怪事多,最不缺的是香烛纸钱。
……
梁夜提灯在前面走,颀长而有些单薄的身影,披着一肩银霜,灯笼的光晕融在黑暗中。
海潮一声不吭,远远地坠在后面。
梁夜腿上有伤,走得本来就慢,还时不时地停下脚步,转身等她。海潮是个急性子,一点耐心很快磨没了,快步走上前去,打个呵欠道:“走快点,再磨蹭下去天都亮了,还睡不睡了?”
梁夜嘴角浮现浅浅的笑意,与她并肩走着:“方才害怕么?”
海潮一扬眉:“有什么好怕的。”
梁夜道:“你以前最怕这些,也怕黑。”
海潮心里忽然空落落的,嘴里有些发苦:“以前是以前。”
她捋了捋头发:“一个人早习惯了。”
阿娘刚死时,她夜里睡不安稳,醒来屋子里黑洞洞的,家什的黑影好像都变成了张牙舞爪的鬼怪,一有什么响动,她便瑟缩成一团,生怕有怪物来捉她。
梁夜只得睡在地上陪她,这么一睡就是几年,直到她十三岁,梁夜离开合浦去州学读书,她再害怕也只能一个人硬撑了。
“抱歉。”梁夜低声道。
“有什么好抱歉的,”海潮无所谓地笑笑,“你有好前程,倒是受我拖累,耽搁了几年。”
梁夜聪明绝顶,虽然母亲不许他读书认字,他还是偷偷学会了,不但能读,还学着自己作诗。
十来岁时有个贩珠的客商偶然见到他的诗,一时惊为天人,把那些诗稿买了下来,连同珍珠一起带到州府,梁夜神童的名声便传开了。
恰逢文坛泰斗杜尚书贬官岭南刺史,见到他的诗后,特地遣了人来村里找他,要举荐他上州学,他却一口回绝了。
海潮后来一琢磨,他那时候大约是想去的,只是受了她阿娘临终前托孤,不得不照顾她。
等她“长成”了,到了能下海采珠的年纪,他便迫不及待地走了。
“幸好你一举考中,”海潮知道怪不得他,但还是有些酸,“不然我罪过可大了。”
她瞟了梁夜一眼,只见他脸上笑意不见了,眼神也黯淡下来,顿觉自己没意思,说放下了,又翻这些旧账做什么呢?
“都是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别说这些了。把眼前的事情对付过去,趁早出去要紧。”
等出去了,他当他的大官,她打她的鱼,这辈子都不用见了,干干净净才好。
梁夜沉默片刻:“先出去再说。”
两人一时无言,只默默走着。
走了约莫半刻钟,海潮忽然发觉这不是回客馆的路。
“我们……”她连忙改口,“你这是要去哪儿?”
梁夜道:“苏廷远的书斋。”
不是捉妖驱鬼么?去书斋做什么?海潮心里嘀咕,但不想显得太好奇,憋住了没问。
又走了约莫半刻钟,前院到了。
正院里门户紧闭,屋子里漆黑一片,只有廊下风灯发出昏黄的光芒。
走到书斋门口,海潮推了推门,锁住了。
她又查看了一下窗户,发现窗户并未闩紧,窗口不大,但她身条细,通过绰绰有余。(1)
不等梁夜说什么,她攀上窗前一株桂树,借了把力,毫不费力地从窗里钻了进去,打开门闩放梁夜进去。
屋子里漆黑一片,两人只有一盏灯笼照明,梁夜从灯笼里取了火,点燃书案上的油灯。
屋子里亮了些,海潮四下环顾,只见三面墙壁摆满书架,架子上层层叠叠堆满了书卷,简直像家小书肆。
海潮有些惊讶:“他一个买卖人,竟有这么多书!”
说着拈起一卷书书轴上挂的象牙签子看了看,一字一顿地念出来:“白,虎,通……是讲大虫的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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