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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豪这辈子上过无数次战场,多少次死里逃生活过来的,但没有一回是像现在这样,觉得喉咙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给掐着,呼吸停滞。盛怒中的穆雷阴沉骇人,明明他就只有一个人,那周身的气势却是连鬼见了都怕。羽箭在这种距离之下发挥不出应有的优势来,大夏军队的弓弦射速比不得穆雷的那张霸王弓,这速度对他来说完全不够看的,穆雷的长刀将羽箭斩落,桑格鲁听从召唤冲了过来,男人翻身上马的那一刻宛若战神临世,几个兵油子相当有眼力见,几乎是在一瞬间就泄了斗志,调转马头就四散奔逃。那头哀嚎声激斗声回响在山林间,商宁秀一个人坐在坡子上啜泣着,哭得头皮发麻久久不能回神。不知过去了多长时间,直到穆雷重新打马回来,她才从一动不动的状态中苏醒,缓慢抬起了僵硬的脖颈,抬头看向他。她坐在地上,马上的男人显得越发的巍峨壮观,他还和他们初见时候一样,倒提着一柄斩马刀,身上沾了血污,那张脸阴沉时候相当吓人,但商宁秀此时此刻看着他,再不会产生害怕的情绪。穆雷将几个脑袋丢在了坡子上,滚出去几圈后撞在石头上停下,男人翻身下马,半蹲在她身侧,摸着人的后脑低声宽慰道:“杀完了,一个没跑。”商宁秀鼻子哭堵了,抹了把眼泪,极轻地嘤咛了一声。他们把贺钊埋在了湖边。穆雷用粗木棍将挖出来的土再扫回坑里,用他的佩剑插在冢前,面向着鄞关的方向而葬。商宁秀跪坐在冢前一声不吭,穆雷蹲在她身边,也不说话,就这么安静陪着她。过了一会,天上打了个闷雷,春雨下得毫无征兆,淅淅沥沥的,在湖面上点出一圈圈的涟漪。商宁秀身子弱淋不得雨,穆雷把她抱进了密林中避雨,她抱着膝盖坐在石头上,缩成了小小的一团,前头的视线还是能看到贺钊的坟冢,那柄孤剑立在烟雨朦胧之中,寂寥笔挺。穆雷捡了块干燥的木头,随意地拿匕首在上面削刻着,没多久就雕成了一个十字交叉的小玩意,形状有点像飞镖。男人平时口无遮拦惯了,张口就准备问那瘸子叫什么,怕她生气话到嘴边又险险咽了回去换了个说法,“那男的叫什么名字?”“贺钊。”穆雷点了点头,不会写汉字,接着又问:“哪两个字?”商宁秀幅度很小的伸出手指,在地上写出了笔画。穆雷将小木镖刻好之后就起了身,冒雨往前几步跨到了湖边坟冢那,他将木镖摁在胸口,左手在眉心鼻尖比划了几下,似乎是在做着什么特殊的仪式,最后将木镖埋进了土堆中。男人挺拔的身影在雨幕中转回来,回到商宁秀身边的时候身上已经湿透了,他不甚在意地甩了两把水,重新在石头上坐下。“你在干什么?”商宁秀不解问他。“我们部落的习俗,以此祭奠往生的勇士。”“他本来都已经退伍回乡了,和弟妹一起做生意过日子。”商宁秀眼睛发胀发酸,一整圈一起红,拿手掌摁着也还是溢出了温热,“没有碰到我的话,他本来可以安稳度日的。”()穆雷嘴笨,最不会的就是安慰人开导人,索性也就不瞎说话了,他侧着身子撑着手肘,用另一只手掌轻抚着商宁秀的脑袋,掌心温烫,慢慢摩挲。?司雨情提醒您《妄折她》节完整章节』()这场雨没下多久就停了,商宁秀明显的魂没在身上跑神跑得厉害,穆雷将她护在怀里,慢悠悠地打马往前走,也没有明确的目的,就只单纯地闲逛。商宁秀原本一直都在发呆,忽然偏头,视线偏移着往一个方向注目。穆雷跟着她的视线看过去,此处地势高,能遥遥看见鄞关的城墙。遭战火屠戮的城池没了昔日大国边关的风采,城墙上被油泼火滚过,一大片被烧得焦黑丑陋,城头断壁破漏,上面站着的城防士兵穿的全是大夏的军服,下头还有藏匿在角落盲区里的几个瘦弱流民。他见她一直不回头,便拉住缰绳停下了。虽然商宁秀没说话,但穆雷此刻却好像忽然间明白了些什么,她的悲恸好像并不只是来自于那个死去的贺钊。这种感觉他大概能够明白,就跟前几年草原上大疫,故乡陷入水深火热之中,亲友一个个离开而他却束手无策。那种难受的等级相当高,不受时间治愈,不被意志转移,除了破局,没有第一条路能解。穆雷盯着鄞关的方向,舌尖抵着颊侧,心里在琢磨着些什么。他迟迟不动,最终还是商宁秀先转回了头,拉了他的手臂,气息滞缓道:“走吧,我不想待在这。”“好。”穆雷这才收回视线,甩了下缰绳,桑格鲁重新慢悠悠走动起来。
商宁秀的情绪堵在胸腔郁结难舒也不知道饿,一整天滴水未进,穆雷找了个没沾水的大石头将她放下,从马囊掏了吃食和水出来给她后,就自己又骑马出去了。夕阳西下,橘色的日光拉斜了塞外的树影,尚未干透的雨珠还停留在草叶上,压弯了叶面再滑落下去。干粮放在身边一口也没动,商宁秀胃里翻涌着难受,这股难受除了看见故乡与子民罹难之外,也因她深知自己除了难受,帮不上一点忙来。哪怕能出一点点力,哪怕是为难民施粥,为苦熬苦战的将士送些军备,都好呢。可隔着战火连天,她连家都回不去,还谈何其他。无能为力,是一把最能磋磨自我的刀子。马蹄声由远及近,是穆雷回来了。她慢慢抬起头,哭过的眼睛肿胀酸涩,恍惚间觉得自己好像看错了些什么,她呆呆地看着男人身上沾的血,比刚才离开时更多了,“你……你受伤了?”“没有,别人的。”穆雷跳下马来,商宁秀这才看清楚了他手上竟是又提着一个脑袋。若是放在之前,商宁秀看见这种血淋淋的场景必然是要失声尖叫的,但现在,她满腔的情绪找到了落点,她平静地看着那敌军的首级,心()中涌起些许快慰。穆雷将那颗脑袋在她跟前晃了晃,给她看过后随手丢的老远,咧着嘴嘿嘿一笑:“我想到办法了。”商宁秀不解他没头没尾的是在说什么:“什么?”“我想到办法搞他们人了。”穆雷往前走了一步,用没沾血的那只大手朝她伸出去,“来,起来,站起来,我带你去搞死他们。”商宁秀坐在那没有动,多少是有些愣住了。穆雷动了动手,朝她示意,“别哭了,站起来,秀秀。”他越是这么说着不要哭,商宁秀的鼻梁就越是发酸,说不感动是假的,但她仍然记得贺钊为了帮她而丢了性命,穆雷是个异族人,他跟大鄞毫无瓜葛,更谈不上什么家国情怀,会这么做完全是因为她。但同样的事情她绝不能再放任发生第一次。“不了……你没必要因我涉险。”商宁秀艰难地摇了摇头,嗓音难免哽咽,“你的心意我领了……谢谢你,真的。”“啧,谢个什么。”穆雷却没有轻易放弃,接着道:“不危险,要真的危险我就自己去不会带上你了。”确实是这么个道理,商宁秀怔怔盯着他,喉间动了一下,有明显的动容与期许。穆雷见她终于有了别的表情,挽着唇角:“但是你得听我指挥,能做到吗?”“能。”商宁秀急切点头。她看见男人朝她伸出来的手又再往前了些,这次她没再拒绝,手刚一递过去,他就一把握住了她,力气很大,轻易就将商宁秀整个的拉了起来,“嘿,这才对,不哭了。”穆雷带着她上了马,策马往鄞关西南方去。男人的掌心对商宁秀来说一直都是温烫的,他的手大,轻易就能完全包住她的柔荑,无意识地轻轻揉捻着。下过雨后的春风还带着些许潮气,商宁秀靠在他身前,仰头看着他小声问道:“你想的什么办法啊?”穆雷单手持缰,眼睛观察着四面八方的动静,一边道:“我刚才去探过路了,西南边的城墙有一大半是竖在山上的,贴着山沟水涧,里面的情形在对面山坡上看得一清一楚,下头有条小道,粮车要从那经过。”“你要劫粮车?”商宁秀目瞪口呆,“就凭我们两个?这怕是不成吧,人家不止是千军万马,武器军备样样不少。”“想什么呢,就你这细胳膊细腿的。”穆雷笑了一声,手里揉捏得不过瘾,一直不老实,最后将她手掌翻了过来,探入指缝十指交握住,舒坦了。他低头靠近她的脸侧,接着道:“我之前在那镇子上不是碰到摩罗格了么,刚才在山上又瞧见了,他是带人来跟巴蛇的另外一波人汇合的。”“我跟上去瞧了眼,蛇应该是藏在这里过了冬,规模还挺大的,他们选的那个位置相当隐蔽,但视野却是极佳的,下面能看见三层山路。”听到这里商宁秀仍然云山雾绕没明白他是想干什么,毕竟她没有亲眼看见过那地势,光听描述一脸茫然也是很正常的,穆雷看着她难得露出的些许憨样,哈哈笑了一声,没忍住在她颊边软肉上轻掐了一把,“等会带你上去看了你就明白了。”穆雷绕开了巴蛇的监控视野范围,打马在一处端头崖边停下,指给她看:“那边,看见了吗,就是我说的城里的粮道。然后看那里,那条路最窄最难走的地方。看懂了什么没?”商宁秀的视线来回扫了两遍,喃喃道:“你的意思是,只要想办法堵住那条路,粮车笨重,人能过的地方车轱辘过不去,想要绕过去,最方便的走法就变成了这里,再到这里……”然后她就瞬间明白过来了:“这条路只要一绕,那就必定是会经过巴蛇的眼皮子底下了,你要把他们逼到巴蛇眼前去?”“真聪明,一点就透。”穆雷哈哈笑着往她耳廓上亲了一口,带出了清脆响亮的声音。“你好厉害啊,这地方你怎么找上来的?”商宁秀惊讶于他的观场天赋,也只有在这种刁钻的地理位置之下纵观全局才能想出这种四两拨千斤的办法来。这一声由衷而发的惊叹让穆雷相当之受用,他嘴唇往上勾起,“那是,你相公厉害的地方可多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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