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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崔棠为数不多的生命里,影响他最大的情感只有恐惧。
——恐惧饥饿,恐惧严寒,恐惧疾病,恐惧连小楼不止不休的责打,恐惧刘卿文的粘腻湿滑的眼神。
他何曾敢喜欢过什么?不过是什么能让他活着,他就不得不为之拼命罢了。
崔棠用手背胡乱抹去脸上的泪水,捧着崔棣的脸颊,也抹去她面上凌乱的泪痕,他惨然一笑,聊胜于无地安慰她:“你不必为我揪心,我在宝家班唱了这些年,我晓得轻重。”
“如今三小姐待我尚有几分怜悯,我又尚有几分颜色,不过是先奉承着她,多从她手里讨些银子,能在她厌弃我之后,供你我生活罢了。”
“她图我颜色,我图她钱财,不过各取所需,到时一拍两散罢了。”
崔棣看着自己哥哥,很想问一问他,你的这番话,你自己信几分?
可她不敢。
......
穆念白挑挑拣拣,在自家库房里挑了些舒筋活血,接骨生肌的补品,她想着崔棣在学堂里被人围攻,又被人凌辱,这些东西总归能用得上。
张管家一步不离地跟在她身后,一言不发,面沉如水。
穆念白回身看了她几眼,知道她颇有几分情绪,于是轻轻地问:“何事让张管家如此烦恼啊?”
张管家板着脸,开门见山。
“第一件事,是三小姐您不必为那个崔棠准备这些好东西。”
穆念白以为她在为崔棣冒失的态度动气,于是笑着劝她:“崔棣不过十三四,言语冒犯也是常事,你何必和她过不去呢?”
张管家确实和崔棣崔棠两个人过不去,可这么说却另有缘由。
“方才大夫看过了,崔棣那妮子皮糙肉厚得狠。”
“被十几个女郎围攻,打折了两个人的手,其余人也是头破血流,鼻青眼肿。她自己却只是挫伤了胳膊,受了些皮外伤,不过是饿得很了,才看上那么虚弱的。”
“大夫说她青春正好,不必吃这些补品,只好好休息便能大好了。”
穆念白有些目瞪口呆地看着她,惊诧道:“以一当十,还不落下风,这几乎可以和当日的沈王比肩了。”
当日沈王不就是靠巷战之中,只靠一根铁棍,从仇家中杀出一条血路才声名鹊起,就此发迹的吗?
张管家却不理她,自顾自道:“第二件事,便是三小姐对那个崔棠实在优待太过!”
穆念白心中好笑,反问道:“优待太过?对崔棠?”
“我何时优待过他了?我送他的那些东西,做的那些事,不过都是顺手而为,举手之劳罢了,何时让我自己为难过?”
张管家不苟言笑,絮絮叨叨:“可您肯放他进府,已经十分不寻常。他晕倒时,您还亲手照料他。”
张管家似乎已经笃定她对崔棠起了别样的心思,忧心忡忡道:“您从未待旁人这样过,您为走到这个位置吃了多少苦,穆府上下都看在眼里,我们害怕,您会为这一个居心不良的狐媚男子,错付真心。”
穆念白更加莫名其妙,垂着眼,在手上把玩着一支方才从锦盒中取出来的缠丝点翠金步摇,她拨弄着从步摇上垂落的长串流苏,眼神平静。
“张管家,你何时见我动过真心?”
张管家还想再说,穆念白断然打断她,无情道:“不过是看他有几分好颜色,当个鸟儿雀儿养在笼子里逗乐罢了。”
“张管家何必忧心呢?”
说罢,她命人拿好自己挑选好的东西,跟在自己身后,一路向崔棣所在的西厢房去了。
还未进门,隔着一层珠帘,便听见那一对兄妹正哭做一团,互诉衷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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