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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茴看见铜镜中的裴徊光笑了。蒙着水雾的镜面看得不真切,将他的笑容割得破碎起来。她看见铜镜中的他转过头看向她,她才惊觉原来两个人离得这样近。“娘娘,比起宫婢,咱家伺候得好吗?”他问。沈茴慢慢转过头:“甚得心意,恨不得掌印日日都在身侧。”太近了。好像她的鼻尖儿马上要蹭到他的脸侧。裴徊光却已直起身,拿了架子上斗篷为她穿。他将小臂递给她,扶她出了盥室,还未走近她寝殿,便停下了脚步,不再跟着了。沈茴动作自然地将手递给了阿夏,步履寻常地回了寝殿。只是寝殿的门刚一关上,沈茴整个身子都软了下来,几乎站不稳。脸色也在一瞬间变得发白。她低下头,墨发垂落下来,发上有琼玉膏的味道。还有……淡淡的玉檀香。裴徊光身上的玉檀香。裴徊光站在阴影里,望着沈茴寝殿的方向。看着她屋内的灯光更亮了些,窗上映出她的身影。他收回视线,转身离开。“那……皇帝的女人为掌印宽衣暖榻,掌印会觉得痛快吗?”他停下来,又看了一眼沈茴寝殿的方向。痛快吗?他刚刚试过了。痛快嘛,大概是有些的。可是那丁点的痛快太浅薄弱小了。——远不敌忠臣怨恨皇族、各方起义造反、眼睁睁看着大齐王朝衰败下去更痛快。宫里的太监们没有哪个不想成为裴徊光,他们大抵在暗地里做梦都想有裴徊光这样风光的一日。他们暗地里说裴徊光不正常,竟对女人安全没兴趣。不正常?裴徊光觉得他对女人有兴趣才不正常。因为,他对什么都没兴趣。除了——毁了这天下。他生来,就是为了复仇,只是为了复仇。·翌日,沈茴回宫。不是她自己回去,不仅接了太后和小殿下,还有被东厂押解回宫的锐王。原本昨天晚上锐王就会被裴徊光带走。太后震怒,口口声声要今日与锐王一同回宫面圣。裴徊光笑着答允。可太后完全没有想到裴徊光竟然用囚车压着锐王,大摇大摆地回宫。他怎么敢!百姓驻足,议论纷纷。锐王从不曾受过这样的屈辱!天寒地冻,他穿着单薄的囚衣,手足都被重重的囚链锁住。道路两旁的百姓对他指指点点……“裴徊光,你这阉人好大的狗胆竟敢如此对本王!”锐王双手抓着囚车木栏,将裴徊光做过的恶事,愤恨地一桩桩一件件翻出来翻来覆去地骂。裴徊光悠哉坐在马背上,但笑不语。骂吧,他早就听习惯了。不过裴徊光听着听着,发现锐王口中给他按的罪名里,有许多件并不是他做的。大概是他坏事做尽名声太差,那些找不到主的屎盆子也要往他头上扣。倒也无所谓。裴徊光笑笑,随手摘了路边的一支红梅,轻嗅。嗯,香啊。萧牧站在人群里,望着仪仗簇拥的凤舆。萧牧望着凤舆上描金的翔凤,想象着沈茴的样子。她可穿了宫装亦或是朝服?那样繁复沉重的华服不适合她。她最是喜欢柔软又宽松的衣物,还要颜色浅些。萧牧想过不管不顾带沈茴离开。可是他知道,他抛得下一切,她却不会。他知道,她最是柔软,亦最是坚强。萧牧压了压蓑帽,转身朝着离京的方向去。阿茴,哥哥知道你能保护好自己。此去一别,再见时,没有人能阻止哥哥接你回家。凤舆中,沈茴摊开手,望着掌中漆黑的小瓷罐。她将小瓷罐拧开,闻了闻里面雪白的膏脂,闻到了淡淡的四月晨露的清香。她仔细分辨,又隐约辨出一点草药的苦味儿。又或者,还有一丁点的玉檀香。这是今天早上,她临上凤舆前,裴徊光让王来送过来的“药”。王来的原话:“这药是掌印让送来的。”她急急让阿夏去问清楚掌印的原话。裴徊光的原话:“去,把这药送给皇后。”没有告诉她这是什么药,她也完全不认识。她问了阿夏、沉月和拾星,她们也都摇头称没见过。“一会儿回宫了,去问问太医不就成了?”拾星说。沈茴垂下眼睛,将药罐盖好,握紧在掌中。她的眼尾眉间,不自觉地带了几分忧虑。她……不敢去问太医这是什么药。都说那些宦人最会折腾人,谁知道这是什么药呢?若是太医说出些……沈茴抿抿唇,将小瓷罐小心收进袖中。许是因为盖子已经拧紧了,那晨露的清新和草药的苦都闻不到了,可是她的袖子好像粘了淡淡的玉檀香,让她没有办法忽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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