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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缨一字一句掷地有声,那个特意加重的“您”字,在此刻听来,格外刺耳嘲弄。
毒害皇帝的指控,并不比谋反轻,郑皇后与信国公面色微变,但太后却仍面不改色,只沉了声道:“云阳,哀家素来疼爱你,今日也不想为难你,你只需袖手旁观,往后,与你父亲对琨儿忠诚无二便可。”
贞元帝惊疑不定地望着秦缨,又看向太后,“怎会是投毒?若是投毒,赵昉怎会看不出?除非……”
贞元帝心中冒出个可怕的念头,倘若赵昉也是太后之人,那自会替太后打掩护!
贞元帝心头狂跳,忙问:“是何毒?云阳你怎会知晓?”
秦缨不知想到什么,眼底闪过一抹豁出去的狠色,“我如何知晓?自要因为,贞元三年九月初九,太后用同样的方法,给我母亲下了活商陆之毒,从而害死了我母亲和兄长,时隔十七年,您又用同样的方法害人,难道还以为自己能做到神不知鬼不觉吗?”
太后骤然一愣,似乎怎么也没想到,好端端的,秦缨竟能提起十七年前之事。
一旁崔曜与德妃也分外惊诧,而贞元帝呆了一瞬后,再看了太后一眼,剑眉几皱,似明白了什么……
李琨站在郑皇后身边,分外不解道:“县主在说什么?十七年前,你母亲和兄长乃是染了瘟疫而死,你怎能说是皇祖母下毒?”
秦缨看着贞元帝,再看向太后与郑皇后,又冷冰冰地扫过郑明跃与杜巍,见这几人失声了一般,她嘲弄道:“怎么?只有二殿下一人好奇我为何如此说吗?”
如今太后与郑氏谋反,正是罪无可恕,崔曜做为被挟持者,自然恨不能揭开太后更多的罪状,他立刻接话道:“我也听闻你母亲和兄长是染瘟疫而死——”
秦缨冷声道:“当年我母亲九月初七去刺史府探望陛下,待重阳节那日,刺史府给我母亲送来了一盅驼峰羹,那时此物稀罕,我爹爹让给了母亲和年幼的兄长食用,就在吃完此物没多久,我母亲便‘染病’了,此后太后点了太医苏应勤为我母亲看病,苏太医起初不明白为何这病越看越严重,直到我母亲快死了,他才发现了古怪之地。”
“后来我母亲弥留之际,大抵也明白了自己为何而死,只叮嘱我爹爹照看我长大,而我母亲和兄长身死之谜,也如此折磨了我爹爹十七年,直到今岁我派人去密州找到了苏太医身边的亲信,得知当年苏太医临死之际,什么都顾不上交代,却定要烧掉在丰州时,给我母亲开过的两张方子……”
秦缨死死盯着太后,“只因当年药材奇缺,太医院人手亦杂乱,苏太医次次多给我母亲开一副外敷之药,那药材中,正有一味活商陆含有剧毒,只可外用,不可内服,活商陆与我母亲煎服药方中的雾水葛十分相似,于是,太后便安排了一个叫多寿的小太监在御药房帮忙,此人识药理,由他给我母亲调换两种极相似的药材……”
秦缨语声悲愤起来,“而我们府上毫不知情,就这般日日饮毒药,中毒亦越来越重,而恰巧,这中毒之状,与当年的疙瘩瘟病状十分相似,因此,到我兄长和母亲亡故,外界都只以为她们是染了瘟疫不治而亡!”
崔曜与德妃一脸震惊,太后与皇后的表情亦是变了,她们筹谋多日,此刻大局已定,本来任何事都不足以掀起风浪,却不想,秦缨竟发现了十七年前的秘密。
崔曜本还将信将疑,可见太后几人神色,也猜到秦缨所言不假,他立刻道:“竟有此事!太后好狠的心肠,义川长公主乃是你半个女儿,你怎能下如此毒手?!”
郑皇后一听此言,忙梗着脖颈道:“县主慎言,可不要因为今日这场面,便把多年前的旧事栽赃在太后娘娘身上——”
李琨亦忍不住道:“县主说的好生荒唐,我只听闻皇祖母当年十分疼爱你母亲,这些年,因你母亲早逝,皇祖母待你也犹如亲孙女,你怎敢如此污蔑她?丰州围城,人人自危,皇祖母和父皇主持大局还忙不过来,凭何去害你母亲?”
秦缨有些怜悯地看着李琨,“二殿下问得很好,但这其中原因,二殿下还是不要知道的好,否则,我只怕你下半生都过不安稳。”
太后语声一厉:“云阳,你太放肆了!”
秦缨身量笔挺,无畏无惧,又目光一转看向贞元帝,“陛下,太后为何谋害我母亲,想来你也是明白的,时隔多年,她又将同样的法子用在你身上,这岂不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只是倘若五殿下与德妃也知晓真相,不知他们作何感想……”
太后听到此处再也难忍,断然道:“来人!将云阳县主绑起来!”
秦缨眉峰一拧,可这时,却是李琨上前一步挡在了秦缨身前,“且慢,皇祖母,为何不让云阳县主说下去?什么事会让我半生不安?”
远处德妃与崔曜也是一脸茫然,德妃道:“太后害了你母亲,与陛下有何干系?与我和玥儿又有何牵连?当年丰州城乱,陛下危在旦夕,他哪有气力作恶!”
秦缨眼瞳微狭:“当年的陛下的确没机会作恶,可这么多年过来,他做的恶事可不比太后少,贞元七年十月,当年的礼部侍郎谢正瑜辞官回乡,他们府中上下三十六口,除了独子谢星阑之外,其他三十五人尽数死在云沧江的船难中,有人临时顶替船工上船,为的便是灭谢氏满门,却不想,让一个八岁的孩子活了下来——”
微微一顿,秦缨看向始终沉默寡言的杜巍,“定北侯,我说的可对?”
崔曜一呆,自想到了前几日定北侯府的案子,他虽不敢置信,可今日这般场面,秦缨一言有差便难活命,她绝不敢撒谎冒险。
秦缨继续道:“当年九月,你忽然受诏回京,为的便是陛下起了灭门之心,后来顶替船工,乃是赵燮安排,当年你们留了活口,这才有了前几日的侯波案。”
崔曜咬牙看向杜巍:“竟真有此事?那死在定北侯府的灾民,果真是当年那船工?这……这是陛下的意思?那谢正瑜当年,乃是陛下颇为器重之人,陛下怎会……”
崔曜眸色复杂地看向贞元帝,德妃愣了愣,也盯着贞元帝,她们夫妻多年,德妃只需仔细一看神色,便知秦缨所言真假,而很快,她心底便有了答案。
杜巍古铜色的面庞上一片晦暗,他看向秦缨,“县主一会儿说自己的母亲被害死,一会儿又说谢家满门被灭族,县主到底想说什么?”
李琨亦道:“是啊,你说我祖母我父皇害人,你可有证据?”
太后定定地盯着秦缨,忽然短促地一笑,“云阳,今夜留在此处之人,本还有机会活命,可你既既然开了这个头,那他们一个个,都将会因你而死,你父亲还在外面,你连他也不顾,连自己的性命也不要了?”
太后既有此言,便越发证明这两件旧事的真相极为可怖,德妃与崔曜不知怎么更不安起来,被刀架在脖子上的李玥也满眸惊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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