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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政醒来已是第二日。
他揉揉眼,发现自己正躺在一间石屋内,窗外日光已盛,身上的血迹似乎被擦拭干净,脑袋像被灌了水一般,沉重感和晕眩感一同袭来,被石块磕到的地方还隐隐作痛。怀里的包裹呢?
他猛然惊醒,坐起来,发现身边还坐着一个人,那人盘着腿坐在席边,一手支着额头正闭着眼,似是假寐,包裹正在他右手边。赵政小心地观察这个少年人,想要不动声色地把包裹拿过来,不过他伸出去的手刚碰到包裹,少年便睁开了眼睛,声音却没有变声期的嘶哑,清新悦耳,如山间流水:“公子,您醒了!”
赵政迅速把包裹扯到自己这边,看向他的目光带着警惕和怀疑:“你是谁?这是哪里?”
“小臣子方,是子楚公子——不,太子殿下派来接应您与夫人的,您不记得了吗?昨天赵人追过来,您从山洞躲到这里,不小心摔倒在山路上,被路过巡夜的村民发现……”
子方解释道,从怀中拿出一枚精巧的白玉玺印,“您应该认得,这是殿下的信物,小臣冒犯,昨夜寻到您,擅自翻看了您的包裹,里面有个一样的——”
“母亲呢?昨天我与母亲分开,你们寻到她了吗?”赵政看到白玺,稍微定心,面上露出焦急之色。
“您不用担心,您醒来前一阵子,小臣收到信鸽传信,夫人无虞,只是受了轻伤,我们的人及时接应,已经送夫人出了赵国,暂时没有危险……”
子方放低声音,靠近赵政:“殿下归国不久,虽有华阳夫人支持,少不了诸公子虎视眈眈,殿下和吕大人的意思,您和夫人先在外避避风头……此地虽隐蔽,为保安全,还是不要先透露身份,小臣对村民说,我们是逃难至此的兄弟,您可不要露馅了。”
听到不能回去,赵政眸光黯淡了几分,不过母亲没有危险总是好的,他打起精神,像模像样地朝子方作了个揖,同样压低声音道:“我明白了,你们辛苦了,政在此拜谢,父亲一定会重赏诸位。你小小年纪就能为我父亲做事,将来必定是我大秦肱骨……”
被比自己还小的始皇陛下称呼“小小年纪”,说不出的怪异感。
子方失笑,正想说什么,一个怪异打扮的村民走了进来,是个须发尽白的老者,看到赵政醒来,欣喜道:“远方来的客人,你醒了!”
这村民用的语言也很奇怪,虽然能大概理解他的话,赵政还是皱起了眉头,这里很奇怪,一个隐蔽起来的村庄,看起来颇为古老的房屋,着装奇怪的村民,仿佛另一个世界——
“已经没事了,感谢您救了我弟弟!”子方率先出声,装作虚弱的样子咳嗽了几声,似乎还刻意放缓了说话的速度,“我们家乡遇到洪水,和父母在逃难路上走散了,不知道怎么就到了这里,我叫子方,他叫……子政。”
他叹了口气,幸好他们为了掩人耳目,一路上都扮作商贾,衣服倒是不显眼,公子身上的麻布衣服也破破烂烂的,倒也像逃难一般。
“天道无常,唉,可怜了你们两个孩子!”这村民倒是没在意,从外面端来两碗粟米粥和一碟面饼:“你俩也饿了吧?这里恐怕有几百年没来过外人了,你们也算是得山神庇佑——说起来,外面现在还是姬周的天下吗?”
子方刚端起粥,就听到这个称得上是古怪的问题——周室虽存近八百年,实际掌控天下的时间却远不及此,周王室几年前刚被身边这位的曾祖父所灭——姬周的天下显然是过于古老的说法,他装作思考的样子,“不是了,听我父亲说,周已经被灭掉了,现在就剩一块小地方了,周王的地盘都被秦国占了……”
“哈哈,几百年了,周也终于尝到被别人征占的滋味了啊!秦国?噢,我们祖先到这来的时候,秦还是西戎小国呢,现在已经能灭周了吗……这么说,现在是秦王的天下了?”
老者也盘腿坐下,捋着花白的胡子,白发在脑后绾成几缕奇怪的辫子,用彩色的绳子系上,此刻随着脑袋晃动起来,看上去颇滑稽。
子方喝了一口粥,差点被这问题呛到,这位老人家对外面可能一无所知,倒是很会预言,天下还不是秦的,但也快是了,正欲开口,却听见赵政回答:“您说的对,天下很快就是大秦的了。”
赵政看了一眼子方,把脑袋低下去喝粥,嘴里含着涨开的粟米,吐出的字句不甚清晰:“我听父亲说的。”
“外面现在……是乱世,您避在这里很好,”子方思索着用词,继续道:“您祖先很聪明,居然能找到这种地方。”
“我先祖蒙受商王恩惠,当年周王伐商,我们不敌,但也不愿为周王臣子,带着一众商臣来此躲避,建屋搭桥,繁衍生息,至此已有几百年,先祖庇佑。”
老人对着窗外的大山行了个奇怪的礼,叹道:“这天下之主如日升月落,唯我山神永存啊。不过也奇怪,这里周围皆是高山,且先祖当年来此定居,为免周人侵扰,把出山的路都封上了,你们是从哪里找过来的?”
昨夜找到小公子,确认没有危险,子方就回到了山洞口,通知其他人在周围找其他入口,不过一直没有找到,原来是里面的人自己把路封死了。
子方想着,回道:“我记得好像有个小山洞,不过也只有我们这样身量小的能进去……具体的没有印象了,弟弟脑袋磕到,也不记得了。”
“好吧,两位小客人,你们既然逃难而来,外面世道又乱,不如先在这里安歇,过几日我寻几个年轻人帮你们找找出去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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