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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马赶至烟淮驿,上了官船。见此船乌木漆金,白帆长阔拱立,船身宽似鲸肚。进了船舱,里面竟与官邸布置一般无二,老山檀雕莲纹架子床,同色镶琥珀官帽凳,赤金铜顶螭吻香炉,并有三间主房,旁配侍卫等人所住下房。
薛严上次带江浔回刺史府,因行程隐秘,是以只用了寻常篷布小船。江浔将眼前玉砌画栋之景尽收眼底,终于明白为何薛严时间紧迫,却依然放心带上自己了。
在这般一应俱全的船里,若还能病倒,或者旁生枝节,那才真是匪夷所思。
薛严一路仅停靠济宁驿,不出半月便到了上京。
有两名青衣小吏在船港前接应,薛严站在船头一望,回身说道:“你先在此等候,一会着人接你。”
江浔明白这是不欲让宫内使者瞧见自己,以免有碍官声,遂低声应道:“是,大人。”
薛严见她知进退识大体,心下倒也满意。
等船收帆系缆,薛严忙抬步下船,拱手见礼,问道:“敢问两位大人,可是圣上有何口谕?”
礼部主客司楚琼垂首道:“下官见过薛刺史。陛下旨意,明日早朝后请您入乾天宫觐见。”
乾天宫,便是圣上日常所居处所,看来陛下病情不容乐观。薛严正色凝神,与两位礼部官员客套一番,旋即进了马车,宁氏兄弟护卫在前,江浔则由一小兵护送、步入车厢。
薛严抚弄腰间双鱼玉佩,沉思一阵。圣上此次病重,兴许召回要员,便是要未雨绸缪,最终着落到储位之事上。史老丞相世故圆滑,近臣早已分了派系,圣上心知肚明,也难怪要急召明面上一心为君的几位臣子了。
他脑中圆转,已胸有成竹,扭头见江浔心神不宁,遂携了她手,问道:“你在思索些什么?”
江浔心下不安,薛严带她进府,除了束缚自己,会不会存了旁的念头?她强自挤出笑容,刻意试探道:“爷,我非公府家生子,进了府该如何行事?还请爷明示。”
闻言,薛严方才领悟,原来朔月面色惴惴是为这般。他大手抚上江浔发顶,语意爱怜:“爷既发了话,许你为主子,自然到了公府也是如此。这次回来便算过了明路,等正妻过门,而后置办纳妾文书,迎你入府便了。”
这话在薛严看来是厚赏恩赐,可却像一把冰刀,猛然击穿江浔躯体,又似青面判官手持批卷,冷眼给她下了地狱油锅。
虽早有此猜测,可真正听了这话的时候,江浔头脑发懵,血气上涌,眼冒金星,只感到命运被支配的无力。连日里乘船都丝毫不感眩晕,但此刻她脑中天旋地转,周遭一切都黑压压如乌云般,朝她逼将而来。
她紧贴在薛严怀里,埋首拢去煞白面容,语气滞涩:“爷,我怕。”
薛严搭在她腰间的手停顿片刻,淡淡问道:“你怕什么?”
江浔默然一瞬,字字如泣似诉:“我出身卑微,怕将来主母磋磨于我,又怕成日守在深宅大院,日子久了,便孤身一人、无人理会。”
听罢这话,薛严一怔,他低头拽出江浔,见她面无血色,樱唇发白,心下有了计较。朔月从前不愿跟自己,恐是往日沈府所见阴私事多,钻了牛角尖,那些话只怕也属气话偏多,当不得真。
他柔声安抚:“将来主母好性儿,必能容你。你若再生一儿半女,又怎会形单影只?”
江浔回神,胃里一阵绞痛,跟着心尖儿也抽痛起来。果然,薛严没有打算放了她,甚至还希望让自己生孩子,永生在别人面前俯首低眉,不得翻身。
拢袖狠狠拧了自己大腿,江浔强笑道:“多谢爷厚待。”
见她服帖,薛严甚为满意,只觉从前几番打磨,才使朔月一块刺手楞石转为绕指柔。
国公府金玉满堂,朱门雕梁,江浔恍若不见,来往众人影影叠叠,似乎在向薛严躬身请安。她便如飘魂一般,跟了薛严往国公府后院走去,
“严哥儿,这是何人?”老祖宗懒懒躺在黄梨木雕寿桃摇椅上,随口问道。
薛严行了一礼,回道:“祖母,这是我的贴身婢女,名唤朔月。”
老祖宗心如明镜,贴身婢女,不就是收了个并无名分的妾么。眯眼看向江浔,见她气质如兰,眼神沉静,不像是会个挑事的,便笑道:“是个好孩子。”
随即直起身,吩咐道:“香韵,把我那件蛋面翡翠戒指拿来。”她给江浔带在手上,轻拍江浔手心,柔声说道:“你就好好侍奉严哥儿,将来自有你的好处。”
江浔咬牙,面上浮出微笑,低声称是。
大太太从苦心斋也得了消息,忙赶过来给老祖宗请安。江浔依样也给薛严母亲见礼。
大太太先看了薛严几眼,见他同上次回来一般,并无清瘦,遂放下心来。她抖抖帕巾,轻描淡写说道:“严哥儿,我们娘们儿几个要说些体己话,你便先出去罢。”
薛严正是心系政务,闻言,一拱手便掀帘退去。
江浔立在大太太面前,摆出以往做惯了的乖顺谨慎丫鬟样,只感觉大太太视线在她周身环绕。
站了半晌,又听大太太说道:“抬起头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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