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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去黄泉,前路茫茫,不复相见。
李副将青白的脸上浮现一丝笑意,可这笑意刚刚扬起,又很快僵住,他说:“侯爷,我们是不是已经死了?”
沈寄时浑身一僵,又很快释然,道:“你早就知道了。”
“猜出来一些。”李副将看向埋在雪中的长枪,嗫嚅道:“侯爷,你已经很久没有练枪了。”
沈家的人,到死都不会忘却自己的兵器,可是从秋到冬,沈小将军却已经很久没有摸一摸他的止危枪了。
李副将眼中落下血泪,他道:“侯爷,你随我一起走吧,这里已经没有人了,你不必再送谁。”
八万英魂已经离去,偌大的战场,只剩下他这个没有将士的将军。
沈寄时道:“我已是残魂,入不了酆都。”
从他分出自己那缕魂魄随棺椁回长安时,他便再也入不了酆都。他知道,可却不后悔。
李副将看着他透明的魂魄,突然伏地大哭。
那是沈寄时最后一次见到李副将哭,于是那天,他没有制止。
李副将最终还是走了,天地白茫间,只剩下沈寄时这一缕残魂,他孤立在原地,第一次发现天地之大,他却无归处。
他望向千里外的长安,感受到千里外那残魂若有似无的联系,不知卿卿可安否。
承平二十八年的冬夜,长安雪纷纷。
狸奴窝在窗边小憩,尽显娇憨。
桥妧枝端坐在桌案旁,望着窗外纷纷白雪,一笔一划写下书信。她并未察觉,在她偶尔低头时,插在头上的绒花在夜间泛起荧荧光亮。
这点微弱的荧光太过顽强,一转眼,便从承平二十八年亮到了如今。
桥妧枝睡得很不安稳,她额头上出了许多密密麻麻的汗,口中不断呓语着什么。妆匣处泛起幽光,一缕荧火飘出,落在她鬓边。
“桥脉脉。”
桥妧枝听到有人叫她,于是提着灯笼飞快穿过长廊,寻着声音往前走。四周一片漆黑,偌大的桥府仿佛只剩下她自己。
“沈寄时!”少女跑得气喘吁吁,想起什么,委屈道:“你昨日给我做的上元节灯笼被小花挠收破了,能不能重扎一个?”
连廊尽头传来一声低笑:“当然可以,你拿给我看看。”
桥妧枝耳尖微动,一边往前走一边与他抱怨,“小花总是很不听话,好好的灯都让它抓坏了。沈寄时,明年我想要个木灯,这样抓不坏。”
说着说着,手上的灯就灭了,她皱眉,一抬眼,看到立在前方的背影,轻轻松了口气。
“你怎么背对着我啊?”
她走到他身后,伸手去抓他的手,却惊觉他掌心一片冰凉。
“沈寄时,你身上好冷啊。”桥妧枝喃喃,走过去想要抱他,可刚碰到他的腰,指尖却摸到了一片粘稠。
血腥气扑面而来,她当即呆立在原地。
怔愣间,背对着的人缓缓转头,对她轻笑,低声道:“女郎,与你无关,不必愧疚。”
她后退一步,手中提灯落地,“沈郎君!”
重物落地的声音将桥妧枝惊醒,她睁眼,看到被风吹落的烛台。
灯芯闪了一瞬便熄灭,天还未亮,房间内一片黑暗。
她呆坐了一会儿,突然披上一件外衣提灯去了连廊。连廊与梦中一样黑暗,她顺着梦中的记忆缓缓往前走,走到连廊尽头时,忽然看到了一道单薄的背影。
桥妧枝呼吸一窒,以为自己尚在梦中。她走近,脚步声似是惊动了背对她的人,那人回头,苍白的脸上闪过一丝错愕。
那是一只鬼,既不是沈寄时也不是沈郎君,而是一个游荡在世间的孤魂野鬼。
那鬼看到桥妧枝的瞬间,眸中闪过一丝精光,突然笑了起来。
桥妧枝能感觉得到,这只鬼对她有很大的恶意。
“女郎看得见我?”那鬼开口,一点一点靠近她,可刚向前走了两步,脚步却一顿。他看到她头上散发幽光的绒花,下意识瑟缩了一下。
注意到他的动作,桥妧枝握着符箓的手微松,冷声道:“你是何人,为何在我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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