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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也有点弄不明白自己,怎么就在那一瞬间,就那样草率地决定了要冒这一把险、出这一口气?图什么呢?
人心之复杂难测胜过世间全部曲折幽微,就连一个人自己都弄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说一句话,做一件事。
静临索性放弃了继续探究自己,任由本能行事。
她理直气壮到几乎气焰嚣张,“叔叔问我,我还想问叔叔呢!如何一个诗礼簪缨之家、奴仆成群之户,在长子尸骨未寒之际,竟然招来如此觊觎?我初来乍到,弄不清楚,还请叔叔指教一二!”
柳平张口结舌,“你、你……”
他想指责冉静临巧舌狡辩,搅乱门庭,有违妇德。可这话论理轮不到小叔来说,他又非能言之人,故而一时将话头堵塞在了嗓子眼。
静临哪里肯给他说话的机会,冷笑一声继续道:“小叔不情愿,我也能理解。装神弄鬼,非君子之道。可事急从权,就在大郎的灵位前假扮大郎,捉拿欺负他遗孀的贼人,想必大郎在天之灵也会保佑我们的。更何况——”
静临眼波流转,看向柳平那张酷肖柳文彦的面孔,笑吟吟道:“叔叔扮起你兄长素来得心应手,不是么?”
“想来,那贼人看到叔叔,定会以为是大郎的冤魂来索他的命,吓得魂飞魄散呢!”
……
“有什么好怕的,鬼神之说本是虚妄,”段不循含笑训斥名安,“这你也信,平日怎么教导你的,都浑忘了?”
名安执着于往段不循身上掸桃枝水,“昨个在兴记,来往的客人和伙计都说呢,为什么柳大郎是火葬,就因为他死的不甘心,柳家灵堂不安生呢!这种事,信则有不信则无,做了总教人放心不是?爹你转个身,后背也掸点!”
段不循不情愿,到底还是听他的了。
若说世上只剩一个不信鬼神之人,那这人一定是他段不循。他倒希望世间有鬼,也好让他再见见想见之人。
名安将段不循浑身淋得潮乎乎方才满意,“成!爹去换身干净衣裳吧!”
段不循哭笑不得,抬手给了他一个脑瓜崩,“旁的没学会,尽学会了这些狗屁倒灶的事!火葬有甚稀奇,如今信佛的人家甚多,烧还是埋,归根结底与死人无关,端赖活人的想法。”
名安拿来干净的缎袍,手麻脚利给段不循换上,嘴巴不忘哄人,“还是爹看得通透!”
他身前身后忙活,段不循目光微垂,发现他的个头已经与自己的鼻梁齐平了。
算起来,名安今年也有十五了,算是半个大人了。
他叫段不循爹,与段不循有名义上的主仆关系,实际上却未曾签订收养文书,也无卖身之契。国朝初开之时,太祖严禁普通人家蓄奴,民间为规避此令,遂以收养文书之名,行蓄奴养婢之实。自那时起,奴仆便以“爹娘”呼唤主人。至隆万年间,民间蓄奴成风,官府已然默认,爹娘之称倒延续下来,成为约定俗成了叫法了。
名安既非段家世仆,也非段不循所买之奴,他是段不循捡来的小乞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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