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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有失礼,请郑师爷见谅。」随着声音落下,田青梅撩起帘子,走到大厅一个行礼,青色对领绕裙,发上一支简单的白玉兔钗,模样俐落端庄。
郑师爷见她换了女装,眉目清朗,飒爽大方,跟那些小家子气的千金小姐完全不同,忍不住心中一赞,难怪那位会喜欢。
入宅子后一直陪着他的小弟田竹生也是善言词的,这田家据说分家后没能上族学,两孩子能教成这样也不容易。
郑师爷有心结交,于是放下身段跟姊弟俩聊起来,时值日中时间,乔大娘上了八菜一汤,三人一边吃菜一边说话,一时间倒也气氛愉快。
午膳完毕,乔大娘与小雪撤下席面,又上了清茶。
此时牛婆子飞奔过来,「大姑娘,外头有几人说是本家的,老奴不认得,不过里保大人跟他们一道。」见郑师爷对自己点点头,田青梅于是道:「请他们进来。」
来的除了田大老爷,田大太太,里保之外,还有一对年轻夫妇,田青梅一看就想起来了,男的是大堂兄田竹兆,女的想来应该是田大奶奶了。
双方一阵见礼后,上茶坐下。
田大老爷一看家里没大人,就觉得不爽,「四弟妹呢?」
「大伯父没有投帖就上门,母亲不知道有亲戚要来,今日上山进香了。」
田大老爷原本想给个下马威,说对方没礼貌,却没想到被一个回马枪砸回来,老脸一僵,哼的一声,田大太太拉了拉他的袖子,想起今日目的,这才平下气来喝茶。
「梅姐儿都这么大啦,好久不见,可还认得我这大伯娘?」
「大伯娘跟以前一样。」从年轻时候就是一张老脸,「侄女儿怎会不认得。」
田大太太不知道她话中有话,还以为是自己保养得宜,跟年轻时一样,掩嘴笑道:「真会说话。」里保直忍到他们客套完,这才开口,「这不是郑师爷吗?」
郑师爷笑咪咪,「您老好记性。」
「郑师爷怎么会在这里?」
「田大姑娘命人传话,有事情找我商量,这便过来了。」郑师爷有心结交项惠,故意把田青梅的身分往上抬了抬。
果然,此话一出,里保的脸色就不太好看了——田家花了一百两请他来讲宗礼,事成之后另外会再给一百两,总之要让这四房归宗,原本想着自己里保的身分,到时候强压一番便是,没想到郑师爷居然在这里,这松见府要说懂法的人,不是知府大人,而是郑师爷。
于是他心里虽然肉痛那两百两,但也知道自己今日不好开口了,万一给郑师爷告上一状,说自己捏造律法,那可有得瞧。
田青梅就看到那里保气势腾腾的进来,现在却假装没事的搧扇子,忍不住好笑,「不知道大伯父跟大伯娘今日有什么事情,怎还带着堂兄堂嫂一起来了?」
田大老爷瞄了妻子一眼,田大太太又看着自己儿子,田竹兆瞟了瞟妻子,田大奶奶无奈,谁叫她没人可看,只好堆满笑意,「是这样的,我过门时家里还有两个小姑,不过这几年小姑已经成了别人家的媳妇,田家是越来越空了,便想着请四叔一家搬回来,热闹一番。」
田青梅咦的一声,「当年分家便是说宅子人多,院子少,现在又说宅子人少,院子多,堂嫂莫不是以为我们没地方住,所以招招手就要让我们搬回去?」
田大奶奶一阵尴尬,内心骂了起来——明明是公公婆婆当年造的孽,现在贪的财,为什么要她讲啊?照她说四房现在如此兴旺,好好的说,人家说不定看在同宗分上会帮忙,她问过丈夫了,当初是公公强迫几个庶弟分家,觉得人家太花钱了,要人家走,现在眼红人家赚钱了,又要人家回来,当人家是什么呢。
田竹兆眼见妻子败退,只好出声,「你堂嫂不是那意思,是爹年纪大了,觉得家里还是热闹些好,彩姐儿也差不多该启蒙,搬回来跟几个哥哥姊姊一起读书不是很好吗?」
田青梅喔的一声,「彩姐儿要启蒙,我自会教她,堂兄,别的不讲,当年本家不愿让分家的竹林竹生上族学,他们的功课是我一字一字教会,我呢,就是有点小聪明,教出来的两个学生都挺好,虽然没上过一日学堂,可也算不错的。」
田竹兆一噎,他并不知道当初本家不让四房的孩子去族学,不由得埋怨爹当年干么那么小气,不过就是三个孩子罢了也不让人家进来,早知道就不提启蒙了,白白被笑了一场。
眼看两个孩子都败退,丈夫又端着个架子,田大太太只好亲自上了,「梅姐儿啊,好几年没见你都长得这样大了,出落得漂亮大方,我记得你出生的时候老太太院子里刚刚结出了青梅果,这便把你取名为青梅,家里孩子多,谁的生日都会忘记,就你的不会,只要看到青梅结果,就会想起你出生那日,老太太总忘不了给你几样好东西,这可是连嫡房姑娘都没有的待遇呢。」
田青梅叹了一声,「是啊,祖母对我可真好,明明是庶子的女儿,也当成嫡孙女那样来对待,抱过我,亲过我,亲手给我做过小斗篷,只是没想到老太太一走,大伯父就把我们赶出门,除了原本的分家银两千两,当初祖母说要给我的嫁妆一千两百两却是扣下了,导致我入赵家时两手空空,窘迫非常。」
「我们也不是扣下,只不过先替你保管……」
「但一直没还我,跟霸占也差不多了。」
此话一出,田大太太顿时不知道该怎么说下去。田青梅说得没错,就是霸占了,那一千两百两后来给了她的大女儿,但这又有什么不对,不过是庶子的孩子,凭什么拿那样多的嫁妆。
她心里忍不住又怪秦家没用,几百年的家产也会被唐家的丝湖绣庄给吃下来,现在唐家几乎都是平本卖,比起田家巧针庄便宜许多,人家自然往那边去,田家在馨州原本有十几间布庄,这一年多来关了七成,剩下的五家也不赚钱,只是撑着门面。
以前每个月本来都有四百多两收入,现在客人不上门,但店铺还是要租金,还是要支出,开门就是亏钱。可就在这时候,已经分家的四房突然大有斩获,不但六间糕饼铺客人络绎不绝,梅姐儿还发明了海棠菜,丈夫请人去算过,春风楼每日进出就是几百人,光是杀鸡杀鸭就得请几个人专门来做,生意之好可想而知。田大老爷有个朋友是春风楼掌柜的亲戚,据说春风楼每月给田家五十两左右,依此类推,十一间酒楼,那丫头每个月就有五百多两,用这些钱来补布庄的缺不是刚好?
当初让四房分家,四房死活不愿,一直说起祠堂之事,说不想离宗云云,原以为提出归宗四房会愿意,等归宗后家产归公中自然就顺理成章,意外的是他们竟给周娘子排头吃,后来两次发帖子他们也不来,田家花销本来就大,陆续几个孩子结婚,聘礼嫁妆更是空了大半,公中只出不进,实在快撑不下去了,无奈之下,只好厚着脸皮上门。
她想着说起田老太太,梅姐儿会心软,没想到她一提就是那笔嫁妆。
田大老爷没办法,只好开口,「过去的事情就不用提了,总之你们既然一心想归宗,那便寻个好日子回来吧。」
田青梅噗了一声,「大伯父说笑,我们什么时候想归宗了?竹生,你想吗?」
「不想,既然分家就是亲戚,亲戚哪有住到人家家里的道理,我们现在小门小户,自得其乐,何必到高墙里去守人家的规矩。」他对本家没什么印象,但自从晓得本家以前连二十两都不愿意借,害得母亲去赵家受辱,他对本家就有着说不出的讨厌。
当然,他也清楚如果回到田家当四房,他的地位会往上升,至少不再是糕饼铺的田家少爷,而是百年布庄的田家少爷,光是马车上的家纹,就能让他在外头得到很多尊敬,可他就是不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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