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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傅瑜不动,陶云之有些急了,他正准备说什么,却听见外间传来内侍喑哑低沉的声音,传达的正是圣上的口谕,让傅瑜前去三楼见他。
傅瑜站起身,他问梁行知:“梁兄,你今日可见了圣上?”
梁行知点头,他道:“我见圣上是一个很有气度的人,你莫要忐忑不安。”
陶允之在一旁道:“你是状元郎,圣上当然会对你不假辞色啦,可他对我们这些纨绔子弟向来是不待见的!”
傅瑜没理会这两人的口舌之争,他跟在那身着绯衣的内侍身后,低声问:“秦管事,不知圣上唤我上楼作甚?我又不是三甲中人,如何能面圣呢?”
秦管事低沉着嗓音笑道:“傅小公爷这么说可就太贬低您自己了,您可是大郎君的表弟,这楼内一百多号人,谁能盖过您的风头去?大郎君唤您不过是去说说您做的那篇策论罢了。”杨构行一,秦管事口中的大郎君是建昭帝和太后身边伺候的老人对他的称呼。
听到秦管事这般说,傅瑜心下倒是安稳了不少。秦管事自幼跟着建昭帝,如今也有四十多年了,他最是摸清建昭帝的心,此番这般好说话,倒是说明了建昭帝现下心情还不错,所以不会对他有什么责罚。
上了楼,傅瑜看见一干有些眼熟或有些面生的人站在三楼的大厅里头,其中顶头的两人却是虞非晏和一个矮个子瘦弱的老头子,想来这老头就是新科榜眼小田十三郎。意识到傅瑜看着自己,一身淡紫长衫的虞非晏转过头来,对着他点点头,还给了他一个鼓励的笑容。
傅瑜心下一气,突然觉得自己以往的不忿和这些日子以来的假想敌的做法有些可笑幼稚。
秦管事亲自伸手挑开隔间的一层珠帘,躬身请傅瑜进去,他甫进去,大厅中的士子们便议论起来了。
有人问:“方才那少年就是安国公世子?这么年轻就高中,还受秦管事如此礼遇,而且看他的气派,比起虞探花也不遑多让啊!”
有知晓傅瑜作风的人不屑道:“高中什么,不过四甲罢了,还不是靠的家里权势,只有像虞郎君这般的人才是真正靠自己的才子,傅小霸王这样的纨绔,如何能与他并称。”
虞非晏摇头,他冷声道:“还请仁兄勿言此语,傅二做的那篇策论堪称良策,非我所能及,他不过是不通诗词歌赋罢了,治国实策和攻马却远胜于我,我私心里是一直将傅二郎君视为对手的。”
他这么说,倒是有老人在墙角道:“恐怕也没多少人记得十多年前的‘永安双璧’了,那时傅二郎君和虞大郎君在永安乃至大魏的风头都是无人能及啊,只可惜如今两人同时高中,却是一个一甲登科,一个四甲得中。”
傅瑜自然不知晓外面大厅里的人对他的议论,他此时低着头,站在小阁楼里头眼观鼻鼻观心,大气不敢出。倒不是他太怂丢尽了穿越人士的脸面,而是这是他自今年年宴之后第一次见到建昭帝杨构。
建昭帝杨构年近天命,倒是保养的极好,看起来不过三十五六岁的模样,他皮肤略显白皙,样貌和傅骁有五分相像,穿着一身赤黄.色的常服,头发束在玉色的冠中,整个人看起来威仪非常,浑身气势压迫的让人有些难受。
杨构并非一个无能的君王,他颇有手段,将整个大魏治理的四海来朝,蒸蒸日上,若不是他对着安国公府收权打压的行径,傅瑜还是很欣赏这位年长了他近三十岁的大表哥的。
都说外甥似舅,他不仅和傅骁长得有些像,就连这浑身的气势,和傅骁生气起来颇为相似。在外人看来,杨构和傅瑾有些相像,两人气质都有些偏向翩翩君子,很容易让那些不明是非的寒门士子产生好感。但两人给傅瑜的感觉完全不同,他待在傅瑾身边只觉得如沐春风、放松至极,但他在面对杨构时只觉得浑身汗毛直竖,宛若面对盛怒之时的傅骁。
“好了,秦大,把朕面前的珠帘勾起来,不过是见见自家人,怎的好还隔着一层珠帘。”杨构朗声道,秦管事忙上前掀开了珠帘。
杨构道:“傅二,你也不必如此紧张,不过是来见见我和大郎罢了,怎的如此拘谨的站在那里?何不走近些,我们也来谈谈你写的那篇策论。”
他又对秦管事道:“秦大,还不再去搬一方矮凳来搁在朕右手边?”
傅瑜瞥眼看去,就见着杨构左手下方还摆了一方椅子,坐着的是太子杨浔。杨浔年近而立,身子却不怎么大好,今年的年宴也不过略坐了会儿就去歇息了,他今天能来紫云楼,倒是实在出乎傅瑜的意料。
杨浔面色苍白,颧骨高突,本来也算得上英俊的面孔倒瘦的有些吓人,他整个人缩在赤黄.色宽袍里,显得格外瘦削。虽然按辈分来说,杨浔得唤傅二一声表叔,但他既主东宫,年岁又比傅二大,傅二自然不敢在他面前摆什么长辈的谱,便连秦管事搬来了矮凳搁在杨构右手边,傅瑜也是推辞不坐。
他既然推辞,杨构便也不强求,只让傅瑜走近了些,跨过帘子,走到他跟前回话。他开口,问的第一句话就是:“这考场上的策论,是你亲自写的吗?”
傅瑜的心顿时就揪起来了,他当时在考场上又冷脚又痛,整个人还想着考完之后就解放了,难不成他脑子一糊涂写了什么这封建社会的大忌不成?傅瑜想起这些年来已经被他逐渐妖魔化的建昭帝,背后不由得惊出了一声冷汗。
杨构轻笑一声,却是缓声道:“傅二,在我面前,你慌什么怕什么?还不拿出你永安小霸王的胆子来回我的话。”在傅瑜面前,他自称我却不用朕,傅瑜一时也搞不清楚他的心思,唯有点了点头。
杨构眼睛一亮,他又问了两句,却是关于傅瑜所作的策论里头提到的商人分层收税的问题,傅瑜心下这才知道怕是自己胡乱写的点子被杨构看上了,也只有搜肠刮肚的把自己肚内关于现代经济学的一点知识加工整理然后删删减减之后说了一点,却并没有说全,只说了个大概。
虽只说了个大概,但杨构显然还是很有兴致,又给傅瑜赐座,他推辞不过,只能坐下。杨构再细问通商口岸和税收的具体实施计划,他却是不敢再细答,只摇头说自己不知,这般又问了两个问题,傅瑜答的都不在点子上,杨构也就慢慢歇了心。
杨构停了,又问一旁听着的太子有什么想法,太子杨浔道:“我看傅二郎君的策论和经文大义都答的甚好,为什么不去参考进士科而要考明经科?”
这话一出,小厅顿时一静,只余透过阁楼小窗而来的细风卷来的恍如天边的游人嬉闹声。
傅瑜用眼角余光瞥瞥杨构,却见他面无表情,他又看看一脸茫然的太子,心中叹气,故作痛心道:“阿瑜自小苦学诗词歌赋,奈何天生少一窍,苦学十余年而不通,进士科重诗赋,我实在是没法子才去考了明经科。”
这般说了,太子倒是没再问,杨构也歇了心思,几人又说了几句没营养的话,杨构开口,却是让傅瑜退下。傅瑜这才擦了把汗,从矮凳上站起,向两人抱拳行礼退下,谁料他刚踏出第一层珠帘,就听身后的建昭帝道:“对了傅二,我听闻你最近要娶妻了,娶的还是国子监祭酒斐之年的独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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