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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便回忆起他说过的那些疯话,如果属实,蚀艮峰上代弟子已全部死去,那么他就是唯一幸存者。可是,连清醒的时候都套不出话,睡着了能顶什么用?我满心疑窦,正欲发问,荆年却用手指轻点我的下唇,示意别惊动外面的守卫。我狠狠瞪他,明明都说了看完就走,还喜欢搞这些撩拨人的小动作。荆年出去一趟回来后,情绪已整理好,徒留一点颓然之色,面对我的眼刀,只淡淡道:“师兄,别这么看着我,否则我会忍不住又把你绑起来。”骸骨记录我急急收回目光,赌气道:“你要是再敢碰我,我就不看秘境,直接走了。”这招似乎奏效了,他轻叹一口气,走到足有几人高的炼丹炉前,指节轻轻叩击炉身,盘踞其上的鎏金蛟龙好似活过来一般,龙头游到荆年脚边,龙尾则探进熊熊燃烧的炉底,将火焰拍灭,千钧重的丹炉缓缓旋转至半空,青烟弥漫了整个屋子。转眼间,我们已置身在一片戈壁里,四周地势较高,中间凹陷,地面沙粒缓缓流动,我好奇地问道:“这就是秘境吗?倒是藏得挺好,我帮薛长老炼了这么久丹都没发……呸!”这秘境也忒荒芜了,半颗树都没有,狂风肆虐,淬不及防就被吹了一嘴沙子。荆年从乾坤袋里掏出两顶斗笠,道:“师兄,请跟紧我。”交递斗笠时,他抿了抿唇,刻意避开手指的触碰。原来也有乖乖听话的时候啊。我亦步亦趋跟在荆年身后,默默打量四周,大致判断出,这里原本应是一处山谷,只不过山涧河流早已干涸,徒留鱼的尸骸,以及其他风化残缺的动物,凑成一具具不知名的新骨架。是自然无情的雕琢,抑或是惩罚。然而随着深入山谷腹地,河床收束,地形封闭,风声稍弱,转而在耳边恢宏悲切地低吟,有如万人齐哭,脚下沟渠深深,像神明的泪壑。行至山谷尽头、风与河流的源起,是一座高耸至天穹的沙丘,脚下的我渺小如蝼蚁,掬起一捧沙,发现每颗沙砾都是中空的。风中那苍凉的悲鸣便来源于此,芥子藏须弥。这秘境的荒芜之态,与其归咎于自然因果,更像是神谴。因为沙丘底部,有一具相对完整的人骸骨,呈跪姿,胫骨以下部位焦黑,仿佛受过火刑。从骨架大小能看出,她是名身材较为娇小的年轻女性,却双手紧握一把与其体格毫不相称的七尺长铗,深深贯穿腹部。俨然是为了赎罪而自绝于此。戈壁里,一切都风化成沙,只有她的骸骨还记录着往昔。我问荆年:“她是谁?犯了什么罪?”“蚀艮峰的上任长老,宣凝。”荆年抚摸着锈迹斑斑的剑身,缓缓道:“她害死了许多人。”“许多?具体是多少?”“不计其数。”“真的吗?”我有些不太相信,“好歹也是名门正派的长老,又不是什么女魔头。”在蚀艮峰呆了大半年,分明记得炼制的丹药多是用来治伤续命,或提升修为,哪怕薛长老虽身带剧毒,但也从未害人性命,反而各大仙门中都相传着五蕴宗有位妙手回春的活菩萨。“我小时候,听街边百姓提起她时,确实是以魔头相称的。”荆年目光飘忽,好似陷入回忆。“这些年说得少了,慢慢就成了忌讳,鲜有人提。”“那她又是如何害死那么多人的?”“俗话说医者不自医,倘若医者也病了,不再能救人,那么病死者不就是她害死的么?”“这谁定的鬼逻辑?救活了是活菩萨,救不活就是女魔头?”“谁定的?大概是上天吧,上天选中了她当救世主。”荆年笑得讽刺,他扬起手臂,指着沙丘最顶端道,“你看那是什么。”因天色暗沉,乌云涌动,方才不觉异样,现下才意识到,那翻滚不息的并不是云层,而是无数黑浊魔气。“自开天辟地以来,魔域就与人域相通,魔气流入大地,则化为野瘴,蛊人心智,噬人体肤。有上仙悯之,遂坠入凡尘,以身净瘴,夜以继日,终噬魂销骨,堕入轮回。其弟子遵从遗嘱,世代驻守两域交界处,逐渐发扬成宗门,名曰五蕴。并寻得上仙转世者,延续使命。”“最后一位转世者,也就是上任蚀艮峰峰主,她的血,还能治好所有瘟疫,包括夜息。”荆年看着骷髅女人黑洞洞的眼眶,隔空用指尖在她面颊上轻抚,目光很复杂,渴望中掺杂着几分恨意。“你应该已经猜到了,她是我的母亲。”难怪荆年对夜息免疫,还救了我。他是幸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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